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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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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静养三天,娉婷每天都心不在焉。

    窗外红花开得正盛,争夺着最美丽的地位。娉婷痴痴的目光滑过花,落在不起眼的绿叶上。

    三天,楚北捷没有出现。

    “不来也罢……”

    三天,她患得患失,怕楚北捷再次出现,又怕他完全忘了这个小屋。“等你好了再说”,这话到底什么意思?她苦思冥想,象有猫挠着她的心窝,脸羞涩地透出粉色。送药的张妈直夸:“小红姑娘,你脸色可好看多了,红嫩嫩的。”

    这日未到中午,楚漠然跨进门,对娉婷传达楚北捷的话:“胃口不好,做两个好菜,送到房里来。”

    做菜?娉婷咬了半天唇,走向厨房。

    楚北捷今天心情愉快,为所欲为的镇北王已经忍了三天。他打算好好和他可爱伶俐的侍女相处。

    小红不漂亮,但她是特别的,值得他花心思。她每个举动都让楚北捷在回味时笑出来,现在想起小红当初的行迹,也情有可原。他是王爷,而她不过是侍女。

    再说,她毕竟病了这么久,天给她的惩罚已经够了。

    楚北捷不是容易原谅他人的人,只对这个多才多艺的女子。今天的风分外清爽,他打算吃点小红做的美食,再听一遍天上人间难寻的琴和低述如泣的歌,最后,用镇北王最自豪的气概和魅力,让她的脖子更红上一点。

    这些常人俗气的享乐**,在他习惯了厮杀的心灵里冒出苗子,全为了一个不算美丽的女子。

    直到喝下一口娉婷满头大汗端上的汤,他嘴角不由自主带起的一抹笑意完全消失。

    娉婷仔细观察他的反应。

    “我主人从没吃过我做的菜。”

    楚北捷脸色古怪,点点头:“你主人真是聪明极了?”他忍了一下,也老实地说:“汤很难喝。”

    英俊的脸苦兮兮的,和一向严肃沉稳的风格截然不同,娉婷本来还为见楚北捷心藏警惕、忐忑不安,此刻见了他作怪,只觉得亲昵,忍不住噗哧一声,露出两个酒窝。

    楚北捷叹道:“我今天才知道,会菜谱的人,不一定会做菜。”

    娉婷点头:“会兵法的人,也未必会打仗。”

    这话大合楚北捷胃口,手往大腿上一拍,大笑道:“说得有理!说得有理!”仰头笑了一会,忽然收了笑声,漆黑的眸子盯着娉婷,沉声道:“病已经全好了吧?”

    声音沙哑,里面藏了太多暧昧。**的香在华丽的卧房里冉冉升起,娉婷敏感地觉出禁忌,不安地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不动还罢,一动,楚北捷动得比她更快。并不起身,手一伸,拦住不盈一握的腰肢,狠狠往自己怀里带。

    “呀!”娉婷轻叫,撞入楚北捷坚硬的胸膛。抬头,惶然的眸子迎上玩味的黑瞳。

    楚北捷一手搂得娉婷动弹不得,唇几乎咬上红的耳垂,象台上唱戏般彬彬有礼地问:“危机临头,小姐还有何计可施?”

    娉婷耳朵一阵痒,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,有点怕,又有点莫名其妙想甜甜地笑。她别过眼,蹙眉道:“将军大获全胜,败将已降,难道还要赶尽杀绝?”

    楚北捷不为所动,摇头道:“哪里降了,我可没听见降歌。”

    男性肌肤几乎贴上娉婷嫩白的脖子,灼热气息袭来,娉婷在楚北捷怀里受惊似的缩了缩,楚楚可怜道:“自古只有胜歌,哪里有什么降歌?”

    “你唱第一曲,从此就有了。”楚北捷含笑威胁:“再不唱,可别怪本王赶尽杀绝。”做势要强吻下去。

    “别……”娉婷无可奈何,对上这人,败局仿佛已是天定,只好朝他狠狠瞪上一眼,算为自己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楚北捷在极近的距离被一个幽怨的眼神摄了魂魄,不由自主想搂着怀里人吻个畅快,还未低头,娉婷在他怀中低低唱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故飞燕,方惹多情;故多情,方害相思;一望成欢,一望成欢……”

    娉婷歌声圆润动人,楚北捷闭上眼睛,静静听完,良久才睁开眼睛:“从此以后,你唱歌时不可有外人在。不然,会惹多少多情,害多少相思。”叹息两声,脸色从喜转肃,沉声道:“卿如此佳人,不可能出自花府仆役。你到底是何人?”

    一句话如五雷轰顶,娉婷随少爷多次出征,足智多谋,却未曾试过如此短兵交战,何况对手是鼎鼎大名的镇北王。

    楚北捷见她脸色苍白,不由怜爱,抚开她额前丝,柔声道:“你不必害怕,只要坦言相告,我会保护你,不让任何人伤害你。”

    娉婷苦笑。

    如果楚北捷知道她就是归乐敬安王府的白娉婷,知道就是她使计淹没了他颇为自豪的镇北军,知道她身怀敬安王府甚至是归乐王室中大大小小的秘密,那恐怕就不是楚北捷是否会保护她的问题了。

    后果让人不敢想象。

    “说吧。”楚北捷可以看透人心的漆黑眼眸紧迫不放:“不管你是谁,我都能帮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娉婷氤氲的眸子哀哀看向楚北捷,在楚北捷鼓励的目光下,深吸一口气,缓缓道:“我是当今归乐大王未登基时,养在王子府中的琴妓。”

    楚北捷愣住。

    “小红本名阳凤,自幼卖身入了王子府,因为善琴,甚得肃王子喜爱,王子在花园中喝酒,每每唤我弹奏相陪。”

    “阳凤?”楚北捷沉吟:“既然如此,怎么又流落到了花府?”

    娉婷垂眼,幽幽叹道:“不瞒王爷,小女子在归乐,也算薄有微名。仗着这点名声,又受了主人宠爱,不免得罪了人。也不知谁在王后面前挑衅,诬我一个不敬的罪名,瞬间大祸临头。幸亏王宫里有一两个知交肯出手援助,才得以匆忙逃生。谁知祸不单行,我不幸遇上人贩子,被卖到东林花府,又鬼使神差……碰见了王爷。”她触动情肠,眼睛红了一圈,强笑道:“可见世事弄人。”

    楚北捷深沉的目光轻轻朝她一扫,道:“我猜的不错,你也该是王府宫廷里出来的人。”他对王宫中的事了如指掌,当然明白小婢命如蝼蚁的事实,温柔地对娉婷道:“你不用担心,别说归乐王后,就算何肃亲来,也拿你无可奈何。”

    娉婷听他语气真挚,不由满心惭愧,耳廓微微红,看在楚北捷眼里倒成了感激。她低头,又向楚北捷福了一福:“多谢王爷。”

    楚北捷扬起嘴唇:“起来吧。”扶起娉婷,嫩滑的手软玉一般,暖暖的。盯着那手,他压低声音道:“这才真是弹琴的手。”啧啧夸了两句,紧握着不肯放。

    娉婷想躲又躲不了,仿佛楚北捷握住的是自己的心,顿时脸颊红了一半,试着抽手,抽不出来,只好蹙眉对楚北捷一瞅:“王爷……”正巧对上楚北捷似笑非笑的眼光,一阵心慌意乱。

    看够了娉婷的脸红,楚北捷才松了手:“方才听了降歌,现在想听你弹琴了。小红,不阳凤,你给我弹上一曲吧。”

    娉婷应了,楚北捷朝房里一指,桌上现端放着一张古琴。她坐下一看,正是凤桐古琴。

    悠扬琴声又起……

    初见寒山、苍白松枝,吹着狂风,一片凄清。

    渐渐,风稍停,雪又来了。纷纷扬扬,虽冷,却比先头多了一点生机。雪还未止,忽然从林中钻出觅食的小兽,精灵乖巧,在松树下翻找被雪埋住的果子。一忽儿,小兽立身静止不动,似在静听,猛然一窜,溜个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山谷寂静下来。

    不一会,远远的,开怀笑声传来。三五个顽童,约了一起来打雪仗,顿时,雪球四处乱飞,有落空撞到松树干上的,有误中自己人的,众童边玩边叫,唧唧喳喳,热闹不堪。

    琴声在最欢畅的时候骤停。

    楚北捷舒服地靠在椅上,睁开眼睛:“好琴。怎么缺了余音?”

    “天下无不散的筵席,最高兴的时候停,岂不最好?”娉婷俏皮地抿唇。

    两人对视一眼,都觉心跳异常的快。楚北捷嗓子更沉两分,伸手道:“阳凤,你过来。”

    娉婷从古琴前站起来,走前一步,未被楚北捷抓到,猛一侧身,站到与楚北捷隔了一张桌子的地方,带着顽皮的神色问:“王爷还要喝汤吗?”

    提起那难喝的汤,楚北捷立即摇头。

    “那……我端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芊芊玉指把已冷的汤端起,匆匆出了房门。

    楚北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,轻拍手掌。

    楚漠然从门后转出来。

    “王爷。”

    “归乐有个叫阳凤的琴妓。”楚北捷淡淡道:“你去查一查。”

    “遵命,下属立即就去。”

    娉婷在镇北王府算是安定下来。侍侯楚北捷并不麻烦,和在敬安王府里一样,她也不用端茶倒水做下等活计,只是闲时为楚北捷弹弹琴,陪他说说话就好。

    府中各人,都知道她得了宠爱,没人敢差使她,称呼也按了王爷的吩咐,一口一个“阳凤姑娘”。

    炎夏未过,荷花盛开。饭后得了空闲,两人在池边聊天。

    “天下到底有多大?”

    “这问题,该问王爷才对。我怎么知道?”娉婷偏头,眸子灵巧地悠悠一转:“难道王爷想问明白了,好领兵把天下的土地都归到东林来?”

    楚北捷哈哈大笑:“有何不可?”

    娉婷扁嘴:“我才不信天下这么容易征服。四国都有名将镇守,东林当然有王爷你,其他三国,单单是归乐的小敬安王就不好对付。”

    “何侠?”楚北捷轻轻哼一声,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对了。王爷上次说不日内就能见到小敬安王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娉婷露出回忆的神色:“我当初在王子府时曾偷偷在帘后见过一眼,真是个英雄人物,气宇轩昂,不同凡响。”话音未落,腰肢一疼,已经被楚北捷圈在怀里。

    “气宇轩昂,不同凡响?”楚北捷危险地重复。

    娉婷噗哧笑起来,掩着嘴,转着眼波轻问:“王爷嫉妒?”见楚北捷果然一脸醋意,柔声道:“王爷也太小气了。听说他如今因为谋害大王已经被归乐视为叛逆,正四处逃亡,天下要用他的人头换取赏金的人不少,也许早就死于非命了。”

    楚北捷嘿嘿笑着摇头:“何侠要这么容易死,也就不是何侠了。”

    娉婷的心砰砰跳起来,她等这机会已经等得快疯了,好不容易可以不知不觉套问消息,忙掩饰了激动,不经意地问:“那么说,王爷知道他的下落?”

    “何侠逃离归乐都城,因为追兵不断,曾一度潜入归乐。唉,本王前几日差点就把他抓住了。”感觉怀里人浑身一震,楚北捷疑道:“阳凤,你不舒服?”

    “不不,”娉婷摇头,她自觉脸色苍白,知道楚北捷为人精明,必定怀疑,蹙眉装恼:“上次是桂花,这次又成了月季,下次该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娉婷幽怨地瞅他一眼:“王爷每次入宫,带回的香气都不同呢。”做势要挣脱楚北捷。

    楚北捷疑心顿去,潇洒笑道:“玉面芙蓉易得,解语花难求,你何必为这些生气?日后我选王妃,不看姿色,只看谁够胆色陪我上沙场。”

    “王爷,何侠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。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好说的。他一入东林,安插的内奸就禀报上来。我命漠然立即备好兵马围捕,谁知这何侠好厉害,不知如何得知我们的计划,不但杀了内奸,还躲开我们的埋伏,转身逃回归乐境内。大好机会,白白错过。”(1*6*$apnetbsp;娉婷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知道何侠无碍,娉婷便打算走了。

    其实,早该走了。离开将军府并不难,她尝试着向楚北捷要求出去走走。开始的两次,后面都远远坠着人跟踪,最近的一两次,楚北捷已经放心让她出门。

    盘缠没有,但楚北捷送她的两三个镯子已经够使。

    至于路线,更不在话下。

    她思虑周全,却下不了决定。

    过了十月,秋天到了。叶子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黄,再不久要悠悠飘下,归到根旁。

    该走,她居然舍不得。

    楚北捷习惯了每日要她弹琴、唱曲,闭着眼睛静静听着,手上合着拍子,露出欢畅的笑容。

    那笑印在娉婷脑中,是甜的。

    她也惯了为他弹琴、唱曲。哪天楚北捷不唤她弹琴,她就知道一定出了事情。不是王宫里出了不愉快的纷争,就是边关将领又做了不该做的事。当然,有时候是另外一些原因。

    象前日,楚北捷便不许她弹琴:“昨夜里又咳嗽了?不用掩着,这么大的王府,里面的事我能不知道?又不是请不起医生,你瞒着我干什么?”

    数落娉婷一顿,楚北捷的脸色居然一直都冷着。她不知道,晚饭后楚漠然也被数落了一顿。楚漠然的反应比娉婷大,连夜为娉婷换了间上好的屋子,新丝被新枕头送上,还押了陈观止来诊脉。

    “有什么好?”倚着窗,出神地看风中黄叶,“本来就是对头。偏偏又欺负人,又轻薄人,半天不说一句好话。一会谦谦君子模样,一会又摆王爷的款。”她叹了声:“叫人琢磨不透的人物,谁跟他谁吃亏。”

    侍女请她去陪楚北捷吃饭。娉婷进屋,楚北捷说:“今天的菜你一定爱吃。”

    果然,上来的都是地道的风味,其中一碟蒸茄子,一碟酱八宝,最为诱人。

    “你最近总不吃东西。今日一定要吃多点,我特意请归乐厨子做的。”楚北捷兴致好,连连为娉婷夹菜。

    娉婷尝了一口,享受着唇齿间的茄香,再试酱八宝,轻轻笑起来:“说起吃东西,王爷不如我呢。你请来的归乐厨子并不地道,做的也不全是归乐菜。例如酱八宝,明明是北漠国的名菜,怎么就掺在里面了?”

    楚北捷恍然:“原来这样,我换了他,下次叫新来的做归乐的八宝菜。”

    娉婷却又摇头,指着酱八宝说:“我最喜欢吃这个。王爷不知道,我是北漠人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“嗯,不过从小被卖到归乐而已。我从前最爱吃这道菜。”她为楚北捷夹了一筷放到碗里:“王爷也尝尝吧。”

    烛光辉映,两颊多了光彩,楚北捷听她软声笑语,不禁靠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我想尝你。”他直言。

    娉婷心内一凛。

    男人的身躯缓缓逼近,腰肢又被他轻薄地搂紧,让人躲也躲不过去。她羞涩地扭头,结果把耳朵送上“虎口”。

    “哎呀!”耳朵猛然一疼,手上的筷子啪嗒掉到地上。

    “王爷……不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什么?”楚北捷邪气地低笑,含着精致耳垂,细致地舔着:“我早就认定你了,你想跑也跑不了。日后,我上沙场也带着你去。”

    唇被狠狠吻住,娉婷惊惶的目光如导火索,疯狂燃成一片火海。

    “我要娶你。”让娉婷稍得呼吸的空间,楚北捷沉声说。

    “王爷?”娉婷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北捷。她困惑地皱眉,一切来得太快,这根本不合她的计算。难道若即若离的扮演不够成功?

    她是阳凤,归乐的琴妓,一个逃跑的侍女。

    而他,堂堂的镇北王,说要娶她。

    楚北捷沉下脸:“不愿意?”

    娉婷瞪大眼睛,楚北捷离她太近,搂着她的身躯太灼热,此刻的他太英俊,一切来自他的举动都充满了诡异的魅力。

    向来自豪的理智此刻逃得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“嫁给我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善琴,能歌,兰心,巧手。”楚北捷俊朗的笑容象毒药一样要命:“跟那些女人比,我宁愿娶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们对月起誓,永不相负。”

    娉婷楚楚可怜地被他桎梏在怀,楚北捷语气温柔如水,浸过她的嘴鼻。她几乎站不稳,要融在楚北捷掌心里。

    “永不相负?”字从她齿间一个一个清晰地跳出来。

    楚北捷将她搂着更紧,粗犷的男人气息笼罩着她,细细噬咬着她的脖子:“不错,从今之后,你是我的王妃,我是你的夫。”

    镇北王一如往日在沙场上的狂放侵略,娉婷步步败退。

    “不行的……”她低声挣扎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是……是琴妓。”

    “我喜欢你的琴。”

    “我配不上王爷。”

    “我配得上你。”

    她还是仓惶地摇头,咬着唇:“我……我不够美。”

    楚北捷凝视着她,咧嘴笑了:“给我一个人看,够了。”

    娉婷沉默了。她哀怨的眼波水灵灵转了一圈,心头轻轻泛滥着酸和痛。离了,明日便要离了,这不是归乐,这是东林。面前男人的千军万马,踏毁了她生长的地方。他虎视眈眈看着归乐,用计怂恿大王害了敬安王府。

    可楚北捷的怀抱如此温暖,暖得叫人不舍。舍不得推开,在他深情的凝视下,也舍不得说一声“不”。

    她的心从砰砰乱跳渐渐平静下来。理智没有回来,想的东西居然更疯狂了。既然要走,既然要离,怎可以一放手便不回头。

    不甘心三个字,从深处猛跳到眼前。

    一道精光闪过善言的眸子,娉婷已经打定了主意。

    “王爷,”她低婉地唤着,忐忑不安地,抬头看着他:“我不奢望当王妃,可我……”

    话到中途,又咬住下唇。楚北捷温柔地抚过她的唇:“说下去。”

    “不,不说了。”酸楚和快乐交织成动人的歌,娉婷快止不住自己的泪水,她长叹一声,仿佛舍弃了所有的矜持,猛抱上楚北捷,仰头楚楚道:“金风玉露,只求此夜一次相逢。”

    痛快地,舍弃了,拥有了。

    自己的坚贞,自己的身子,都抛到脑后。明日无缘再见已是幸事,说不定还要碰头在沙场厮杀时。

    她不管,今夜是属于自己的。

    自己是属于他的。

    楚北捷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,愣住,转眼意气风,仰天长笑。打横抱起面前佳人,大步跨进卧房,将她轻轻平放在床榻上。

    低头,仔细打量一遍那清秀的眉、白皙的手。

    他说:“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娉婷点头,眼泪淌了下来。

    纯白丝衣,衣角坠着朵朵梅花。

    宝钗落地,青丝散开,铺在枕上,好一处惊心动魄的瀑布。情是灼人的,不经意对上的一眸,已叫人看痴了。

    轻轻一扯,丝带飘到床下,白皙的肌肤露出一点端倪,吞了楚北捷的魂魄,让他热血从脚底涌上来,“轰”地挤在脑里。

    “绝世有佳人……”他喃喃,俯去吻。红唇透着属于娉婷的香气,甜美如桂花。

    “王爷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是王爷。”

    她心领神会,改口:“北捷。”

    “当日定南,今日北捷。”想起了旧话,他试图缓解她的紧张,低沉的声音在屋中回响。

    窗外,月正圆。

    镇北王府内,低吟如歌。归乐东林两地的人儿,一个丢了魂,一个失了心。

    怜爱地抚着秀丽的睡容,拨开遮挡着红唇的青丝。娉婷梦中甜甜微笑,吐出安逸的呼吸。

    她累了。楚北捷知道她是多么的乏,方才连星星都脸红的呻吟,还有余韵留在屋内,带来满怀的馨香。

    优美的唇,幼嫩的腰,高挺的胸膛,还有细长的腿上,都有楚北捷留下的烙印。楚北捷扬唇,不知想到什么,笑容消了,浓眉微皱。

    他走出卧室,轻轻掩了门。

    楚漠然正等在书房里。

    楚北捷迈着沉重的步子进来,没有表情地坐下。他的袖中,藏着楚漠然尽早给他的一张纸条――

    ――阳凤,北漠人,自幼卖入归乐王子府,善琴,乃当今归乐两琴之一。

    养于深院,何肃甚宠,极少露面。

    爱养花草。

    喜吃食物:酱八宝

    喜色:深蓝

    因被陷而见罪,今下落不明。

    他把纸条掏出,重新看了一遍。

    四方的空气被他冷冷的威势搅动起来,纷乱不安地翻滚着。

    “一点破绽都没有。”楚北捷嘴角逸出苦笑。

    很少看见楚北捷这种无助的神态,楚漠然惶然地低头:“王爷的意思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归乐两琴……”楚北捷沉吟:“另一琴是谁?”

    “回禀王爷,是敬安王府的一个侍女,姓白。”

    楚北捷困倦地闭上眼睛,再睁开时,已回复迥然神光,齿间迸出一个字:“查。”

    “遵命。”

    娉婷在微亮的晨曦中醒来。

    青丝泻撒在光裸的脊背上,有人正温柔地吻着她的肩膀。

    一扭头,撞上一双洞彻人心的黑瞳,猛然将昨夜的呻吟娇喘想起,娉婷惊叫一声,把烧的脸埋进被中。

    “木已成舟,不用躲了。”楚北捷玩着她的丝,看娉婷露着小女儿的娇态。见她仍躲着不起,笑一声,捉狭地在她嫩肩上轻咬一口。

    “啊!”娉婷叫着翻身,被楚北捷守株待兔般抓个正着,搂着腰,狠狠吻上鲜红欲滴的唇。

    “啧啧,天下最美味的早点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什么?从今天起要叫我夫君。”

    娉婷横他一眼,不服气道:“谁答应嫁给你了?”

    楚北捷握住她的手,似乎要将她的手揉碎似的,深黑的眼睛直盯着她,沉声道:“嫁了我,再不要离开。”

    娉婷象心窝上忽然挨了一刀,怔怔看着楚北捷。

    楚北捷认真地说:“什么也别想,跟着我。地陷天塌,都有我在。”

    地陷天塌吗?她抬头,颤动着睫毛看面前的男人。

    那么高大,那么强的气势,那么浓的眉,哪一道不是女人心目中的最爱?

    有他在身边一站,什么都是踏实的。

    可她……可她一定是要走的。

    泪珠在眼眶里打转,娉婷仰头,舍不得挪开视线。

    楚北捷粗糙的大掌在她脸上温柔地一抹:“好端端,怎么哭了?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好端端就哭了。”娉婷擦了泪,自嘲地笑了。

    越摇摆心越疼得厉害,越疼,娉婷越咬紧了牙关要走。

    舍不得有什么用?楚北捷的笑怒嘻骂,都是要舍得的。少爷人在天涯,她不能反倒进了王府,当了王妃。

    走,一定要走。

    此去经年,当是良辰美景虚设。

    贪看楚北捷的丝丝点点,被他拥着,舍不得入睡。每夜巫山**,到浑身精力被压榨透了,实在不得不闭眼,还要紧紧抓着他灼热的手,倚在他的胸中。

    偶尔,楚北捷沉重的叹息在耳畔传来,她心疼。

    这人,哪来这么多的野心。国务、征战、沙场血河,没有一样他肯放下,连梦里也劳累自己。

    要走,一定要走。她踏上会把人溺死的流沙,抽腿虽然辛苦,却不得不做。

    但初夜后恩爱如胶,楚北捷居然放弃了日复一日的公务,整日抽空陪她。

    “十月桂花香满头……”

    香气扑鼻的桂花被心爱人亲自**髻中,娉婷翩然回头,心中凄凉,却回楚北捷一个甜美的微笑。

    楚北捷附耳轻道:“等春天,后院的花开了,我必每日亲手摘一朵最美的,插在你间。”

    “人本来就不美,被花一衬,岂不更难看?”

    “那你就唱歌,把花都惭愧死。”

    楚北捷的笑声在王府上空回荡。

    娉婷暗自神伤。

    春天,百花开放时,你在东林,我在何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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