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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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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安生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蜷缩起来。

  整整6年。七月想。

  许许多多的深夜里。安生在黑暗和孤独中,已习惯了抱紧了自己。

 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在七月的怀里痛哭的少女。

  23岁到24岁。七月毕业,分到银行工作。安生离开了上海,继续北上的漂泊。

  家明毕业,留在西安搞开发。

  家明,你回来好不好。七月在电话里对家明说。我们应该结婚了。

  为什么你不能来北京呢。七月。

  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。家明。有你,有父母弟弟,有温暖的家,有稳定的工作,有安定的生活。我不想漂泊。七月一边说,一边突然在电话里哭了起来。

  好了好了。七月。别这样。家明马上手忙脚乱的样子。

  你答应过我的,家明。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不能分开。你忘记了吗。

  没有忘记。家明沉默。我下个月项目就可以完成,然后我就回家来。

  谢谢,家明。我知道这样也许对你的发展会有影响。可是我们需要在一起。生活同样会给我们回报。相信我,家明。

  我相信你。七月。家明在那里停顿了一下。然后他说,七月,安生来看过我。

  她好吗。

  她不好。很瘦很苍白。她去敦煌。路过西安来看了我。匆匆就走了。

  你能劝她回家来吗。

  我想不能,七月。好了,我挂了。家明挂掉了电话。

  七月在银行的工作空闲舒服。薪水福利也都很好,家人都很放心。就等着家明回家以后操办婚礼。母亲一天突然对七月提起安生。她说,那个女孩其实天分比你高得多,七月。就是命不好。

  母亲一直很喜欢常赖在七月家里蹭饭吃的安生。因为安生会说俏皮话。会恭维母亲的菜做得好吃,对她撒娇。七月也觉得,虽然自己长得比安生漂亮。但安生是风情万种的女孩。

  家明说,安生是一棵散发诡异浓郁芳香的植物。会开出让人恐惧的迷离花朵。

  而七月,她想,她是幸福的。有时候她端着水杯,坐在中央空调的办公室里,眺望着窗外的暮色。想着下班以后,会有家明的电话,母亲的萝卜炖排骨。她宁愿自己变成一个神情越来越平淡安静的女人。

  有一次,一群来旅行的法国学生来营业大厅办事。七月看到里面一个扎麻花辫子的女孩,穿着一件粉色的汗衫。里面没有穿胸衣,露出胸部隐约的美好形状。在这个小市民气息浓郁的城市里面,这样的情景是不会发生在本地女孩身上的。但是安生一贯都这样。就像13岁

  的安生会踢掉鞋子,飞快地爬到树上。她把她的手伸给七月,她说,

  七月,来啊。

  但七月不会爬树。她仰着头看着树上鸟一样安生。也许她已经下意识地做出选择。

  她宁愿让安生独自在树上。一部分是无能为力。一部分是恐惧。

  还有一部分,是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。

  秋天又快来临。七月开始在中午休息的时候,约好同事去看婚纱的式样。她们一家家地挑过去。七月抚摸着那些柔软地缀满蕾丝和珍珠的轻纱。心里充满甜蜜。

  可是家明没有打来电话通知她回家的时间。甚至当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,那边答复她的只有电话录音。这么多年,温厚的家明从没有这样让七月这样困惑和怀疑过。突然七月的心里有了阴郁的预感。

  她不断地打电话过去。她想总有一天家明会来接这个电话。然后在一个深夜,她果然听到电话那端家明低沉的声音。他说,我是家明。

  家明,你为什么还不回家。七月问她。

  七月,对不起。家明好像有点喝醉,口齿不清地含糊地说,再给我一段时间。一点点。一点点时间。

  家明,你在说什么。

 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吧,七月。家明好像要哭出来了。然后电话断了。

  七月在那里愣了好一会。这个男人。她16岁的时候遇见他。她已经等了他8年了。而他。居然在答应结婚的前夕,提出来再给他时间。

  她不能失去他。

  七月当晚就向单位请了假,买了去西安的火车票。

  七月,家明是有什么事情了吗。母亲担心地看着在收拾衣服的七月。

  妈妈,我是要把家明带回来。

  七月上了火车。

  火车整日整夜地在广阔的田野上奔驰。

  这是七月第一次出远门。她一直都生活在自己的城市里。唯一的一次是去上海看望安生。

  可那也不远。上海是附近的城市。一个人不需要离开自己家门,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。

  七月听到车厢里天南地北的普通话声音。她想,安生走了这么远又看到了什么呢。就好像她爬到树上看见的田野和小河。远方的风景虽然美丽,却都不是家园。

  在上海的时候,安生喝醉了。哭叫着让七月忘记她,不要再挂念她。她是想卸掉心里最后一缕牵挂,独自远走吗。

  七月把脸靠在玻璃窗上,轻轻地哭了。

  17岁的时候,是她在火车站送安生彻底离开了这个城市。她了解安生的孤独和贫乏。可是她能分给安生什么呢。她一直无法解开这个问题。

  在晃动的黑暗的车厢里。不断在七月的眼前闪过的,是一些记忆中的往事片段。

  安生在阳光下的笑脸。她说,我们去操场看看吧。散发着刺鼻清香的樟树。安生在风中绽开的如花的白裙。黑暗中安生动物般受伤的呜咽。安生摔破的白色玉镯子。

  她在驶出站台的火车上探出身来挥手。安生写来的字体幼稚的信。

  七月,我一个人骑着破单车去郊外写生。路很坏,我摔了一跤……

  终于火车停靠在西安站台。七月脸色苍白地下了火车。她打了车去家明的宿舍。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。

  按着地址找到5楼,门是紧闭着的。七月敲门,没有人应。现在是清晨8点啊。家明又会去哪里呢。七月把行李包丢在一边。抱着自己疼痛的头,蹲了下去。

  然后似乎是听到了家明的脚步。七月抬起头。家明手里拎着一包中药走上楼来。身边有个穿黑衣服,长发披散的女孩。女孩靠在家明身上,脸贴着他的肩头。无限娇慵的样子。

  七月慢慢地站起来。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家明。这一刻,她的脑子里一片白茫茫的麻木。

  七月。家明吃惊的声音。女孩也转过脸来。长发从她的脸上滑落。漆黑的眼睛。高高的额头。雪白的牙齿。不是安生又是谁呢。

  七月楞楞地跟着他们走进房间。她的行李包还拎在手上。她一时回不过神来。家明的房间收拾得非常干净。桌子上有一个玻璃瓶,用清水养着马蹄莲。床上搭着一件睡衣。黑色蕾丝的睡衣,那是安生的。

  家明早上陪我去医院。我从敦煌回来,生病了。安生倒了一杯热水给七月,她拿出香烟来抽。

  七月把眼睛转向家明。家明的眼睛没有正视她。

  家明,你不回家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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