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节 书生绝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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优秀家庭教师的悲剧——

孙权与陆逊翻脸是因为孩子问题。

黄龙元年九月,孙权由武昌迁都到建业(今南京)。建业是新设的首都,宫殿和设施还不齐备,孙权就把太子、皇子及尚书九官留在武昌。这时,太子孙登20岁,二皇子孙虑16岁,三皇子孙和5岁,都还在受教育年龄段。孙权让陆逊做孙登的家庭教师——皇帝的优势,就是能够尽享全国最优质的教育。当然,也有人说是孙权特意把孙登放在陆逊身边,对他进行监督防范。

“你们一定要悉心听取上大将军的教诲。”孙权对儿子们说。嘎——嘎——嘎,几声鸭叫在孙权身后响起。孙虑向鸭子弯下腰,打声呼哨,鸭子们就扭着屁…踱到他的脚下,围着他悠闲地转着。孙权看着鸭子,对孙虑说:“以后,少养鸭子多读书。”说完,他又看着陆逊,说:“孩子淘气,上大将军费心了。”说完,孙权就到建业像模像样地做皇帝去了,让人以为他是因为不耐烦管教儿子才去做皇帝的——做了皇帝,可以让江东最有智慧的人替自己管教孩子。

鸭子们朝孙权伸着脖子,嘎——嘎——嘎地叫着,欢庆他的离开。江东多河流湖泊,适宜鸭子生长,东吴斗鸭形成风气,全国闻名。曹操死后,魏文帝曹丕还在居丧期间就派遣使者到吴国去求取斗鸭。天下斗鸭数江东,江东斗鸭数吴地,吴地斗鸭数孙虑。别看孙虑年龄小,但是斗鸭训得好啊!别看斗鸭烧钱,但是皇帝老子支持啊。孙权专门为孙虑征了一块地,砌了小巧的斗鸭栏,水池中修了鸭漪亭。在今湖南省临湘县有个叫鸭栏驿的地名,其东北十五里的地方被称为鸭栏矶镇,那就是当时孙虑建鸭栏的地方。

孙权前脚刚离开武昌,陆逊就把孙虑找来了。“你应该好好阅读经典,玩鸭子难道不是玩物丧志吗?”因为师者的绝对权威,孙虑立马拆了斗鸭栏和鸭漪亭,然后含着泪把斗鸭放生了,以致长江边上的野鸭子队伍壮大了许多。一个叫管讷的明代诗人,为此写了一首《鸭栏驿》诗:“养鸭人何在,犹传养鸭栏。野烟青草晚,江雨绿波寒。”

听说了这个消息后,孙权一晚上没睡着,好几晚上没睡好。陆逊为他管教儿子,他应该感谢陆逊。可是,他还是感到了别扭:“他一出场,虑儿就戒了斗鸭,真可怕啊!”做皇帝的,最怕权臣控制皇子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,玩几只鸭子天能塌下来不成?其实,孙权不怎么在乎斗鸭的事情,他在乎的是陆逊对孙虑的权威。

斗鸭不让斗,那做做游戏可以吗?

孙权三弟孙翊的儿子孙松担任射声校尉,他这人呢,继承了孙家幽默、好玩的性格,常常与士兵进行开心游戏,嘻嘻哈哈,其乐融融。陆逊不高兴了,他斥责孙松说:“长官就该有长官的样子,与士兵打闹,违背纲常,罚你!”陆逊不可能罚孙松,因为他是皇侄,于是就把他的亲卫官拉出来,加以髡刑,被侮辱性地剃光头发,然后服劳役五年。

年轻人好热闹,有过错吗?你陆逊不就是仗着功勋卓著才在皇子皇侄面前说话这么硬气吗!孙权开始猜忌陆逊了。人们喜欢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塑造未来,陆逊是在将书本上的东西灌输到孙虑和孙松身上。可是,对权力过度防卫的孙权,却认为陆逊是在干预皇权。一些事情本来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。

斗鸭和做游戏都不行,那听讲座怎么也该是可以吧。为了促使太子孙登进步,孙权不仅聘请陆逊做家庭教师,还聘请了一些青年才俊陪读。陪读人员里,有一个叫谢景的人。谢景这人没什么缺点,但是他有一个叫刘廙的老乡,这在陆逊看来就大错特错了。刘廙,名字不好读,但是他的“先刑后礼”的理论很好理解,就是说治理国家应该先严打后和谐。谢景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把“先刑后礼”的“家乡特产”推广到江东去,就经常举办讲座向孙登宣扬这一理论。

一声断喝迎头而来。陆逊金刚怒目地站在谢景面前说:“礼治优于刑治很多,刘廙这小子凭借诡辩而歪曲先圣的教化,大错特错。你现在侍读东宫,应该遵循仁政来彰显德教的力量。以后不要说这些话了。”

听说了这件事情,孙权铁青着脸半天没说话。他是一个主张严刑峻法的人,陆逊曾为此多次上书,但是孙权认为陆逊的那一套是书生论调,只能用来做政府工作报告,而在实际工作中,还是刑罚来得便捷且过瘾。他曾经规定县级干部如果奔父母丧就直接判死刑。主张先刑后礼的谢景能够成为太子党,不是偶然的,是孙权的有意安排。谢景是一个没有成名的年轻人,陆逊何必与他大动肝火。孙权明白,谢景是在代他受过。孙权这样想的时候,陆逊的奏章又来了。表上,陆逊说:“峻法严刑,不能成就帝王隆业;只有惩罚没有宽恕,不会让远方的人来归附,这不是有远见的做法。”

切,我做皇帝,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吗?我愿意用你,你是上大将军;不愿意用你,你就是一个“酸酸儒”!此刻,陆逊却傻傻地等着孙权给他颁发合理化建议奖。口渴了却给盐吃,信息不对称,这是优秀家庭教师陆逊的悲剧。

可是,陆逊还要一条道走到黑。

一条道走到了黑——

享受着做皇帝的快乐时光,孙权也产生了前辈秦始皇的烦恼:即使群臣把“万岁”呼得山响,有一天也会死去。要是能长生不老多好呀!在老百姓生不如死的时候,皇帝们总想长生。要长生,就必须做神仙。

神仙在哪里?神仙不在仙山,难道在你家的马扎上吗?仙山在哪里呢?一个老头适时地出现了。他捋着花白胡子,给孙权讲了一段历史:秦始皇派遣徐福率领童男童女数千人到海里寻找蓬莱神山及仙药,到了亶州这个地方就不再回来了。要想成仙,只要派人去亶州把仙药取回来就行了。

这不难嘛!想到自己快要成为中国第一个神仙皇帝了,孙权走路也要禁不住地偷笑起来。

亶州到底在哪里?人们只知道亶州在海上。历代史学家对于亶州的具体位置争论不休。有人说是指日本,有人说是菲律宾,有人说是美洲……“日本说”占据统治地位。可是,仔细想想,“日本说”其实是最不靠谱的。《三国志》为孙权立传时说常有亶州人民到会稽进行国际贸易,但是根据《后汉书》和《三国志》的记载,倭奴国与中国有所联系,既如此,同样在《三国志》中,就不会将日本再称为亶州了。有学者认为,亶州只是一个传说中的地理概念,也有可能泛指东海外域大洋中列岛。

寻找亶州是浪漫主义,寻找传说中的夷州和珠崖则是现实主义,是为了将疆土扩展到海上。孙权是中国最具海盗意识的皇帝,这与其他保守的中国皇帝相比,显然是个优点。

230年春天,孙权满怀期待地问陆逊:“我想派人去找夷州和亶州,你看怎么样?”根据历史记载,孙权很可能打算取道珠崖(今海南海口)去夷州。把书本翻烂,陆逊也没找到寻找夷州和亶州有什么好处。于是他上书说四海未定,需要珍惜民力,还说万里袭取风波难测,军士水土不服必会染上疾疫,珠崖绝险,人民尚未开化,得到那里不足济事,没有那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。

皇帝能有做不成的事儿吗?皇帝想做神仙,谁能阻拦?皇帝就是真理,皇帝就是权威,孙权把陆逊的奏疏扔到一边,派将军卫温、诸葛直率领甲士万人漂洋过海,去寻找夷州和亶州。

一年后,一身海腥味的卫温、诸葛直无比憔悴地回来了。茫茫大海,他们找不到所谓有仙人仙药的亶州,夷州倒是真的找到了,但是那里也没有仙人和仙药,最后只好抓了几千个土著来交差。可是,原先的一万甲士在海上染上疾病,死了八九千。

孙权赌输了。孙权赌也赌了,输也输了,却未愿赌服输,他认为全是因为卫温、诸葛直这两个饭桶无能,才使得他的升仙梦想落空,于是就以“违诏无功”的罪名杀了这两个倒霉鬼。卫温、诸葛直是必须要死的——只有他们死了,孙权的决策才不是错的。

可是,陆逊还是认为孙权有错,就继续上书。他总是发自肺腑地说:“圣上如此器重我,我怎能不尽心进谏呢?”

暨艳,性格比名字还要古怪,是个愤青,胆子大,点子多,反腐狂人,打黑英雄,他认为应该把现任的官员全都淘汰了,只剩下他自己,才会杜绝不作为和不清廉的现象。孙权决定推行危机管理,就把暨艳推了出来。所谓危机管理,就是要员工时刻生活在寝食不安、坐卧不宁的状态下,这样就能刺激他们的工作热情和对集团的忠诚度。

孙权让暨艳主持吏治改革,考察官员,建立档案,以做任免依据。揽过这档子事来不久,暨艳尽职尽责,贯彻孙权要求,把所有官员考察一遍,发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地方官员都在被罢免之列,剩下那百分之十勉强可以降职使用。那段时间,东吴的官员们追求的不是升官,而是贬官时少降几级。暨艳把“问题官员”贬为军士,关押在营府里进行劳动改造。暨艳有个口号:打开衙门向里看,个个都是贪污犯,先进营府后审判,保准没有冤假错案。那段时间,东吴的官员们见面不再问“吃了吗?”而是问“被谈话了吗?”揭发、背叛、陷害、报复……人人自危的气氛里,人性中丑的一面被诱发出来。上午你和张三喝茶谈心,下午他就把你给检举了,让你去蹲班房。有权不用,过期作废,暨艳把平时看不顺眼的人都送进了营府。就连丞相孙邵也中了暨艳的招,一度辞位请罪。

长江危急!江东危急!孙吴危急!

“这样下去,非出大事不可!”陆逊一遍遍地对孙权说。孙权不听,候补队员陆瑁登场了。陆瑁是陆逊的弟弟,哥哥不行,弟弟就出场。陆瑁直接给暨艳写信,对他提出严厉批评。暨艳拿着陆瑁的信,到孙权面前抱怨:为什么干工作的总是遭到打击呢?孙权一看,这哥俩不是打击暨艳,而是在向皇帝挑战——要是没有皇帝做后台,暨艳哪来的能量兴风作浪?

在陆氏兄弟的带领下,几乎满朝文武都开始控诉暨艳。就连驸马爷朱据也站在了陆逊一边。朱据是(《世说新语》中所谓“张、朱、陆、顾”江东四大世家之朱家的核心人物,孙权为了拉拢他,就把三女儿孙鲁育许配给朱据。朱据的出场,表明暨艳确确实实给孙权惹麻烦了。想把满朝文武打扫干净的暨艳,脑残一个,根本不知道众怒难犯的道理。

其实,暨艳只是一个工具而已,孙权是想通过他耍耍皇帝的威风。现在,天要塌下来了,孙权就让暨艳去顶,下令调查暨艳,先是让他休假式治疗,最后宣布他死刑。

亶州之行,犯错的是卫温和诸葛直;暨艳改革,犯错的是暨艳。皇帝是永远不会犯错的。书呆子陆逊非要一条道走到黑,继续给孙权挑错。

暨艳改革失败,孙权认为是受到了世家阻挠而导致的,他决定要打压这些身居高位的大臣。一个叫吕壹的小秘书应运而起。

吕壹,中书校事,负责文书审校,小秘书一个。中书是负责机要文案的机构,人才济济,一个校改人员在里面也就是一个打杂的。应该承认,一个人的职业往往决定他的习惯。吕壹审校文书多了,就养成了鸡蛋里挑骨头的恶习。他天天把眼睛和鼻子贴在需要校改的奏表和公文上,捕风捉影地寻找着蛛丝马迹,查找着大臣们的“非法证据”,然后屁颠屁颠地向孙权报告。

吕壹,朕喜欢你!天降吕壹,这一下大臣们搞什么小动作就瞒不了朕了!

孙权握着吕壹的手,生气地说:“你怎么不早一点钻出来?”于是,小人物吕壹获得了天大的权力:举错纠奸,可以弹劾任何一个人。就连丞相顾雍、上大将军陆逊、太常潘俊都被吕壹扣上了罪名。顾雍甚至因此被孙权找去训诫。

孙权这是怎么了,让一个阿猫阿狗一样的角色,朝着高级宠物又咬又叫!陆逊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,委屈得要哭了。他真的哭了,那次和潘俊谈起吕壹来,说着说着,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了。荆州之战,面对“万人敌”关羽的军队,陆逊没哭;夷陵之战,刘备大军步步紧逼,陆逊没哭;石亭之战,曹休十万大军杀过来,陆逊没哭——一个负责小小的文字校改工作人员,竟把陆逊整哭了?

搞哭陆逊的,其实不是吕壹,而是孙权。谁都明白吕壹仅仅是工具而已,没有可怕的工具,只有可怕的操作员。

天令其亡,必先令其狂。吕壹疯狂了一段时间,过足了权力的瘾,这段时间大约是十年。最后,他因为诬陷驸马朱据,被以铁证推翻,再加上众臣强烈呼吁,孙权终于开始查办吕壹。最后吕壹被杀。

欢呼吧!干杯吧!坏蛋吕壹大快人心地死了!

吕壹倒了,陆逊与孙权之间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。每当拿起那份陆家亲戚图,孙权的手总在哆嗦,这可是一双打猎时曾经与野兽格斗的手啊!

本来,陆逊并没有这么多的亲戚。可是,亲戚关系具有传导性。例如张昭,本来与陆逊是普通同事关系,甚至二人利益冲突,因为他们一个是前朝遗老,一个是江东世家,但是陆逊的儿子娶了张承的女儿,张承偏偏又是张昭的儿子,这样一来,按照亲戚关系的传导性,张昭就成了陆逊的表叔。孙权召开常务会议,各大政要齐到,孙权扫视会场一圈,发现与会人员多半是陆逊的亲戚。张昭,孙策临死将孙权托付给他,是公认为可以做丞相的人,他的可怕在于永远认为孙权是错的;顾雍,做了十九年丞相,他的可怕在于从来不说别人是错的;张温是东吴名人,官至太子太傅,他的可怕在于他认为蜀汉和东吴相比是相当不错的;诸葛瑾号称“政坛不倒翁”,官至大将军,他的可怕在于自己从来不犯错。张昭是前朝遗老的核心,顾雍是江东顾家的核心,张温是江东张家的核心,诸葛瑾是北方南渡世家的核心。陆逊举行家宴,人员到齐,几杯酒下肚,亲戚之间说说话,第二天拿到朝堂上说出来,就是国家决策了。

陆逊家族关系图

这个亲戚图上,还漏了一个最重要的人物:孙权。孙权是孙策的弟弟,他将孙策的女儿嫁给了陆逊。另外,太子孙和的妻子是陆逊亲家张承的女儿。不用血腥的战争,用和美的婚姻就能巩固与江东世家的关系,多和谐的交易啊。

有一些亲戚一变阔就变脸。当初,为了获得世家的支持,在争霸中获得加分,孙权涎着脸攀世家亲戚;现在登上皇帝宝座,志得意满,孙权就唯恐这些实力派亲戚对自己形成威胁了。孙权绝对不能让陆逊继续发展下去。最先出局的是陆逊的堂叔陆绩。陆绩自从小时候做客偷了袁术的三枚橘子出名之后,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做过什么出人头地的事儿。他长大后被孙权任命为奏曹掾,一个负责提意见的官儿。这个官儿,本来是民主的摆设,陆绩却拿着棒槌当针用,真的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最后把孙权搞烦了,就给他调动了工作岗位,派他到今天的广西东南部郁林去做太守。心高气傲的陆绩,三十二岁时便郁闷而死。就在这一年,陆逊与吕蒙分道攻取荆州,逼得关羽败走麦城。在庆功宴上,陆逊可曾想过陆绩的死因?孙权赶走陆绩,当然不是为了打压陆逊,因为这时陆逊还是一个毫无名气的人,以至于关羽都几乎想不起世上有陆逊这个人。但是,陆绩的今天,就是陆逊的明天。陆逊这时没死,是因为他对孙权还有用。

卫温和诸葛直的海上之行无功而返,孙权不服输,因为各地纷纷报告祥瑞出现:A地的野蚕结茧大如卵,B地的野稻生了如豆的米粒,更让人振奋的是,C地出现了嘉禾。嘉禾,这可是千年难遇啊。嘉禾,就是双穗禾,据《史记》记载,嘉禾只在周成王十一年(公元前1032年)出现过一次。天生万物,无奇不有,偶有动植物生长奇特,也是自然现象,偏偏有人拿来吹捧为天降福祉的吉兆。孙权于是降诏改年号为嘉禾。

嘉禾元年就是232年,这一年孙权恰好五十岁。正月,孙权的二子建昌侯孙虑死了,年仅二十一岁。这个可怜的孩子生前想玩几只鸭子都被陆逊拦下了。刚刚改元,就白发人送黑发人,显然不是好兆头。可是,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弥补了一切:十月,曹魏封的辽东太守公孙渊为孙权送来了五十岁生日礼物。公孙渊派人渡海来到建业,表示愿意弃魏投吴,请求做孙权的藩臣,并献上辽东特产貂皮与宝马。当然,革命不是请客送礼,公孙渊要伟大的圣明的孙权大帝派一支大军来辽东指导工作,带领辽东人民挥师西指,同时王师渡江,南北夹击,天下可定!

哈哈,哈哈!连几千里之外的公孙渊,都过洋越海归顺朕了,天下何愁不定!那段时间,孙权走路总是觉得轻飘飘的,有一种要飞起来的感觉。大臣上表,说是到了例行的冬日郊祀的日子了,孙权却说郊祀应该在中原进行,还是等到进入中原后再郊祀吧。

孙权封公孙渊为燕王,持节,督幽州,领青州牧、辽东太守。群臣们吓得不轻,心里都在说:坏了,坏了,以后这日子可咋过呀,皇帝脑子进水了!孙权上来就封公孙渊为“王”,要知道江东可是连“公”还没出过呢!孙权还派人率军万人去辽东宣诏,与公孙渊共图大事。

张昭劝阻,无效。陆逊反对,没用。群臣进谏,白搭。只有丞相顾雍没表态,因为他对孙权太了解了。第二年三月,春暖花开,孙权还是派出了一万大军出使辽东。辽东特使出发后,孙权天天哼着小曲,等待着曹魏首都洛阳被攻克的消息传来。

消息传来了:在曹魏一方的威胁利诱之下,公孙渊最终决定还是亲近曹魏。孙权派去的一万大军,除了很少人逃出外,其余的将士都被公孙渊杀了或者俘虏了。公孙渊将孙吴将士的头颅送到洛阳:呃,这是孙权那个傻瓜送上门来的!

孙权大怒,决定亲征,发誓说:“不把公孙渊这个鼠辈的头砍下来扔到大海里,我就没脸做这个皇帝了!”

陆逊的奏章来了:“陛下今不忍小忿,而发雷霆之怒,如果真的渡海远征辽东,那曹魏必会乘机兴兵。”孙权把陆逊的奏章扔到一边,陆逊的弟弟陆瑁的奏章接着来了,说孙权远征辽东是舍本逐末。“你们哥俩,莫非要操控朕吗?”孙权在心里问。他必须要出征,现在不是为了讨伐公孙渊,而是与陆家哥俩赌气。

陆瑁的奏章再次来了。这一次,孙权虽然仍是气得打哆嗦,但是最终还是在陆瑁的奏章上批复:同意。

陆逊高兴了,陆瑁高兴了。可是这哥俩不知道,孙权突然改变主意,是想打一次比亲征辽东更有利益可图的战争:亲征合肥。来自西蜀的情报显示,诸葛亮在调集十万大军,准备兵出武功。这是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,因为他死在这次北伐中,这是后话了。来自曹魏的情报显示,魏大将军、大都督司马懿将要率大军二十万,迎击诸葛亮。

天赐良机!机不可失!失不再来!

让西蜀和中原打得更激烈一些吧!!!

孙权决定趁机进攻合肥,这是一次大仗,就要用到陆逊和他的亲戚了。这时候,讨好陆逊是多么重要啊!

嘉禾三年(234年)五月,孙权亲自挂帅,率众十万包围合肥新城。为了牵制敌人,他派陆逊和诸葛瑾率兵三万,分别屯兵江夏、沔口,又派孙韶和陆逊亲家张承率兵三万向广陵、淮阳,佯攻徐州。

孙权恐惧地发现,他要是想做成一件大事,摆脱对陆逊和他的亲戚的依赖几乎是不可能的。更让他恐惧的,则是陆逊的另一个身份:孙策女婿。

当初为了获得世家的支持,他把孙策女儿嫁给了陆逊。有了亲戚关系,说起话来的确方便,交往起来也贴心。可是,这种贴心在孙权称帝后变成了闹心。孙权不止一次听人家说他是在父兄的大树下乘凉。很多人都说江东的天下是孙策打下来的,孙权只是一个幸运的继承者而已。这种说法得到公认,《三国志》作者陈寿说:“割据江东,策之基兆”。

孙权当然不愿承认这一点。孙权登基后,只是按照惯例追谥父亲孙坚为武烈皇帝,但是对兄长孙策只是追封为长沙桓王。在孙权的眼里,孙策也就只配享有长沙这个巴掌大的地方。孙策的儿子孙绍也只是被封为吴候,并无丝毫军政职位。很多人都为此说孙权这人不厚道。甚至,还有人说皇帝本来该由孙绍来做。孙权知道,这些人可不是说着玩的,而是随时有可能来真的。到了孙权的孙子孙皓在皇帝位上时,就有人公开提议孙绍的儿子孙奉应该做皇帝,孙皓一看急了,急忙把孙奉杀了。

要是……要是……要是陆逊拥立孙绍,那可怎么是好!孙权想到这些,恨不得猛抽自己几个大耳光。正是他让陆逊成了孙策的女婿啊。

假如有来生,一定要让侄女成为剩女。孙权暗暗发誓。

女儿终究比侄女可信。孙权有个步夫人,步夫人没生儿子,却生了一对女儿,大女儿叫鲁班,字大虎,二女儿叫鲁育,字小虎,民间叫她们孙大虎和孙小虎。和孙小虎相比,孙大虎的母老虎指数更高一些。孙大虎先是嫁给周瑜的儿子周循,婚后没几年周循死了。后来,孙大虎又嫁给了卫将军、左护军、徐州牧全琮做继室,于是人们称她为“全公主”。孙小虎则嫁给了左将军、云阳侯朱据。为了让大将们老老实实地听自己的,孙权派女儿们占领了他们的床头。

婚宴上,陆逊向全琮道喜时,想不到自己的人生会因他的新娘子而终结。陆逊的人生是被90后女生孙大虎毁掉的。据推测孙大虎出生在2世纪90年代,标准的90后女生。

想来是为了对应七仙女,孙权一共有七位夫人。其中,步夫人最受宠爱,孙权一度想立她为后,宫中也都称她为皇后了。但是孙权始终未给她正式名号。孙权对步夫人说“不是我不想封你为后,而是那班无聊的大臣们反对。”对女人甜言蜜语但其实是虚情假意,是很多男人的通病,包括皇帝。其实,历史并未记载大臣反对立步夫人为后,一贯固执己见的孙权之所以不立步夫人为后,其实是因为他也宠爱王夫人。为这事,孙大虎和母亲私下里不知骂王夫人多少次了。

238年,也就是采用嘉禾纪年的第七年,一天上午,孙权正在大殿里主持会议。这是一个扯皮会议,很多人都在打瞌睡,大殿里很是安静。一群红色的鸟儿落在了大殿里,那些没打瞌睡的人连连惊呼,打瞌睡的人也都醒来。孙权带头朝着红色鸟儿跪下,虔诚地叩头。红色羽毛的鸟儿虽然不常见,物以稀为贵,但也不过是鸟儿罢了,可是却被人视为神鸟,是吉祥的象征。孙权当场下诏:“间者赤乌集于殿前,朕所亲见。若神灵以为嘉祥者,改年宜以赤乌为元。”

改元为赤乌的当年,孙权最宠爱的步夫人死了。上次改元为嘉禾后的第一年,孙权二子孙虑死掉。每次改元,孙权家里都要死个人,不知孙权是否真的相信所谓祥瑞。步夫人死了,就只剩下孙大虎一人骂王夫人了。

赤乌四年(241年),从第一天开始就弥漫着诡异惊悚的氛围。正月初一起,连日大雪,平地积雪三尺,百年不遇。鸟兽冻死了大半。太子孙登三十三岁,正当壮年,却突然病倒了。整个江东最好的医疗条件下,孙登还是在五月份死了。这一年,孙权六十岁。五十岁时,他失去了二子孙虑。

孙登死后,孙权看到了一份迟来的奏表。这道奏表是孙登临终前写的,应该是绝笔了。可能是孙权太忙,孙登死后他才读到这道奏表。奏表里,孙登劝孙权放宽刑罚,减少赋税,听取民意,顺应民望。孙权对着这道奏表看了又看,最后才断定这的确是孙登写的,而不是陆逊写的。孙登这道临终奏表简直就是陆逊奏表的翻版。这说明,陆逊已经操控了太子,虽然太子已经三十三岁了,写奏章完全是自己的意志,但是孙权过分爱惜自己的权力羽毛,他认为陆逊侵犯了皇权。陆逊那边呢,一直肩负着教育孙登的重任,尽职尽责,一直等着孙权来请他去喝谢师酒。

按照立嗣以长的伦理,赤乌五年(242年)正月,孙权立三子孙和为太子,八月,封四子为鲁王。

继承人的问题让年届花甲的孙权感到很无奈。年龄大的孩子约好了似的先后死掉,这时的太子孙和只有18岁。19岁开始掌权的孙权,忘不了当初因为年幼而在张昭等权臣面前的逢迎。主幼臣强,这样的事情孙权见得太多了。

向西看,蜀主刘禅在诸葛亮时代毫无自主权,连实习机会都没有,以致在诸葛亮死后也是行政低能儿,只能依靠权臣处理政务;向北看,三年前7岁的曹芳登上曹魏的帝位,现在政权已经落入大将军曹爽和太尉司马懿的抢夺之中,曹芳成了一个看热闹的孩子。

“江东,也会上演这样的悲剧吗?”孙权恐惧地想。在他心中,陆逊成了对帝位威胁最大的人。孙权也是花甲老人了,心神憔悴的他病倒了。也许是认为亡兄孙策在惩罚自己,他就派太子孙和到长沙桓王庙祈祷。

哥哥啊,不是我对不起你,是皇权的诱惑太大了。

对死去的人祈祷,对活着的人却必须要镇压,因为活着的人不相信祈祷。孙策的女婿陆逊在眼前晃来晃去,权力越来越大,孙权会怎么想呢?

长沙桓王庙就建在朱雀桥南头。朱雀桥附近是贵族居住的地方,扬武将军张休就住在这里。张休是张承的弟弟,张承则是孙和的岳父。太子来了,怎么也得让进家喝壶茶啊,这是最起码的礼节吧。可是,当孙和走进张休家的时候,没注意到身后有一双歹毒的眼睛在注视着他。

原来,是孙大虎派人跟踪太子。太子孙和本来没什么错,但是他的母亲是王夫人,这就是他的错了。要知道,王夫人恰恰是孙大虎最嫉恨的人。90后女生孙大虎暗地发誓:一定不能让那个姓王的女人当皇后。现在的太子是孙和,他要是做了皇帝,他的母亲王氏必然被封为后。因此,孙大虎的目标就是让孙和失去太子的位子。

“太子他根本就没去长沙桓王庙里去为父皇祷告,而是去了太子妃叔叔家里密谋篡位。”孙大虎贴着孙权的耳朵,神神秘秘地说。

“那个姓王的女人听说父皇病了,眉飞色舞,高兴得不得了!”孙大虎不顾礼仪,称呼王夫人为“那个姓王的女人”,是因为她认为这次一定能把“那个姓王的女人”打垮。

太子巴望着皇帝早死,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。对权力的过度执著,使得孙权对儿子也高度戒备。从长沙桓王庙回来后,孙和就受到了调查。和所有诬告一样,虽然是查无实据,但是仍然对被调查人带来了名誉损害。这就是桓王庙事件。“那个姓王的女人”不久后就在忧惧中死去。咳……咳……谁知道是怎么死的呢!孙大虎立志要将斗争进行到底,将孙和打入万劫不复之地。有迹象表明,孙权有了废掉孙和的想法。

这可真奇怪了,为什么相信女儿,却不相信儿子?孙和不知道,他的失宠正是因为他是陆逊的亲戚:孙和是张承的女婿,而张承却是陆逊的亲家。孙权想当然地认为孙和在桓王庙的阴谋必定是陆逊主导的,因为他才有实力。

幸亏早就留了一手,孙权暗暗佩服自己的高明。孙权自以为高明的留的一手,就是“二宫并立”。在立三子孙和为太子的当年八月里,孙权封四子孙霸为鲁王。鲁,在今天的山东、河南一带,当时被曹魏控制着,孙权封儿子为鲁王,当然是表明自己应该是普天下的天子,可是,孙霸却无法去鲁地做王。于是,在建业就出现了一个“鲁宫”,与太子的东宫并列。孙权给了鲁宫与东宫一样的权力和待遇。

二宫并立的“聪明”之处,就在于给孙和找了一个替补,孙和不行的时候,孙霸上。孙权最适合做球队主教练,球队的关键位置上总有板凳。

可是,孙权,你是皇帝啊!

球队有板凳深度,可以称霸球场。太子人选有板凳深度,就必然产生纷争。后边的人总想冲撞犯规,前边的人总想阻挡犯规,踩踏事件难免发生。二宫纷争,政局动荡,就此开始。

在鲁宫诞生后的当年十二月,江东地区发生地震。在古代,地震被视为灾异,是天下有变的先兆。江东的政局,果真开始了地震。

书生一脑子纲常伦理,喜欢把生活编上页码排在目录上,每一个人,每一件事,都对照着目录来。现在,鲁宫对太子宫形成了威胁,目录有可能被打乱,陆逊急了,多次上书要求将鲁宫迁出建业,以别于东宫。

东宫派和鲁宫派,开始了明里暗里的竞争。鲁宫派以全氏为主,核心人物是全琮和孙大虎两口子;东宫派以张氏、陆氏为主,核心人物是张承和陆逊。

这两派的斗争早就开始了。240年,全琮以大都督的身份与魏将王凌在芍陂作战,在魏军大举进攻的时候,本来执行征伐寿春任务的张休与顾承,狗拿耗子,迎击魏军,迫使魏军停了下来。这时全琮的两个儿子全绪和全端见敌军停下,便乘势追击,王凌军遂退。最后论功行赏,朝廷以为驻敌之功大,退敌之功小,于是张休、顾承并为杂号将军,而全绪、全端等人只为偏裨而已。家里虽有母老虎一只,但是好赖不济是驸马爷啊,到手的功劳硬是被人抢走了。前面说了,张休是太子孙和岳父张承的弟弟,同时张承还是陆逊的亲家。在这里再补充一下,顾承是丞相顾雍的孙子,也是陆逊的外甥。

是可忍,孰不可忍!不忍又能怎样?全琮在家里摔碎了十只碗,砸坏了一把椅子,出去后在大门遇到张休,还得恭恭敬敬地请安问好。没天理啊,谁让人家是太子爷的叔岳呢!

244年,鲁宫派得到一个消息:东宫派的丞相顾雍死了,东宫实力受损了。可是,没几天他们就失望了:陆逊接着做丞相。陆逊就是牛啊,亲戚做完丞相他接着做。

苍天啊,大地啊,不给人家机会有没有!鲁宫派不甘现状,在亢奋型脑残90后女生孙大虎的率领下,开始绝地反击,一次次地在孙权跟前诋毁东宫派,献媚邀宠。苦心人,天不负,渐渐地孙权有了废掉太子的想法。

东宫派自恃占据先机,对鲁宫派很是轻视。鲁宫长史(秘书长)杨竺,广陵(江苏扬州)人,年少时就被人们视为国之栋梁,阴得很。有人提醒陆逊说这个年轻人挺能兴风作浪的,陆逊淡淡一笑:由他折腾吧,这小家伙早晚会丧身亡家。陆逊忘记了,当年关羽就是因为轻视他而酿下走麦城这杯苦酒的。

对于驸马爷全琮,陆逊是一直小心提防的。全琮次子全寄和孙霸格外谈得来。估计可能是在继母孙大虎的撺掇下,全寄被任命为鲁宫的相,成了鲁宫的大管家。全寄是鲁宫派的新生代,生猛得很,有时,他与孙霸聊得晚了,就干脆留宿宫中。

“两个大小伙子,有什么可聊的呢?”陆逊发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,“肯定是在密谋废太子的事儿!”

这还了得,反了!胆子不小啊!全寄一个孩子,知道什么啊,背后还不是大人撺掇嘛!陆逊给全琮写了一封信,责怪全琮处事不当。在陆逊的设想里,全琮收到这信后,应该把全寄从鲁宫里揪出来,饱揍一顿后领回家,再给陆逊回信诚惶诚恐地检讨。

全琮的信果真来了,但是不是检讨,而是反驳,理直气壮地反驳:“二宫均缺人才,宫里宫外,子弟皆可出任。”这个回答绵里藏针,意思是说你陆家占据要职,为什么不允许别人家在鲁宫任职?全琮的回信其实是向陆逊宣战。全琮的底气来自于床上有个90后脑残女生,而这个女生的背后是似乎得了老年痴呆症的孙权。

陆逊毫不客气,回信说:“孩子们如果有才,就不用担心不被任用,不宜走非正常渠道,私自追求荣利。否则,如果孩子不成器,终会取祸。我听说二宫势均力敌,臣工必有彼此,这是古人大忌。”

陆逊指出了全琮依附鲁宫的错误,接下来开始解决具体问题,他写道:“你不学习金日磾,却让阿寄留宿鲁宫,终将为你们全家招致祸患。”陆逊和全琮都是孙家的女婿,也是正儿八经的亲戚,所以他亲切地称呼全寄为“阿寄”。从陆逊的信里,我们知道了一件很狗血的事情:阿寄留宿鲁宫,与鲁王孙霸“共妻”。信里陆逊提到的金日磾,是汉武帝时候的大臣,他的长子是汉武帝的侍从,有一次在殿下与宫人调情,被金日磾发现,金日磾毫不犹豫地将他杀了。联想一下啊,阿寄经常留宿鲁宫,不可能带女人去,只能把鲁王的女人拉上床将就一下。打人不打脸,说话不揭短。陆逊毫不留情地就这件事批评了全琮。

当时陆逊在武昌镇守,却对阿寄夜宿鲁宫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。肯定,东宫派已经对鲁宫派进行了间谍活动,这一点,全琮懂得,孙大虎也懂得,孙权更懂得。

陆逊作为一个权臣,如此深度介入二宫之争,孙权会怎么想呢?孙权会恍然大悟地说:怪不得儿子们你死我活地争斗,原来全是陆逊教唆!孙权不责怪儿子,反倒埋怨别人带坏了儿子。

但是,陆逊却这么想:立嗣以长,纲常根本,天下之基,不能乱啊。书生在捍卫着书本上的社会秩序。

二宫的斗争越来越激烈、公开化了。孙大虎一次次地去父亲那里,说孙和的坏话:“太子居然私通在外的守将,真可怕啊!”在外的守将,当然是驻守武昌的陆逊。

被陆逊轻视的杨竺,知道擒贼先擒王,只要打倒了陆逊,东宫就不战自溃,他一次次地上表,揭发陆逊操控太子的“罪证”。

陆逊远离京城,孙大虎就在孙权身边,时时可以以女儿身份去见孙权。于是,二宫之争,东宫就处于劣势。

“这可怎么是好!这可怎么是好!”吾粲急坏了。他是太傅,孙和的地位决定他的地位。

“看来,必须得让丞相采取措施了!”吾粲多次给陆逊写信,与他商议对策。商量的结果,就是把孙霸从孙权身边迁到夏口,把杨竺贬出京城。夏口是陆逊的地盘,只要是把孙霸交给自己教育和监管,那鲁宫派就会自动瓦解。吾粲是书呆子,陆逊是大书呆子,他们不知道,这一建议反而加重了孙权对他们的猜忌。

前太子孙登曾经被你控制,现太子孙和也被你控制,现在替补太子孙霸你还想控制,陆逊,你到底要干什么?

“我只不过是在捍卫长幼有序的纲常伦理罢了。”陆逊这样想。

“陆逊这是要操控朝政呢!”孙权这样想,陆逊和吾粲关于将鲁宫迁到夏口的奏表被孙权撕得粉碎。

陆逊要一条道走到黑,他一次次地上书,每次总在奏表的结尾写道:“谨叩头流血以闻”,还要求进京见驾。这简直是要挟啊,孙权对着陆逊的奏表,眉头紧皱。

“他这么热心孙家的事儿,用心不良啊!”孙大虎从维护家族利益的角度对孙权说。杨竺则从臣子角度进言:“陆逊是外将,吾粲是内臣,内外勾结,肯定不止于此吧!”杨竺检举陆逊的事情,一共有二十多条。

孙权终于动手了,吾粲被抓进了监狱,在监狱里,吾粲神秘地死去。张休、张承、顾谭被贬到了交州,陆逊的一个叫姚信的外甥也被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。

陆逊嘛,可就不那么好处理了。陆逊是江东四大世家的核心,要动陆逊,就是与盘根错节的世家为敌,孙权不想付出如此大的代价。可是,怎么也得教训一下姓陆的,给他点颜色瞧瞧。

于是,孙权组织了一个宦官骂人团,带着诏书,轮番到陆逊家里责骂陆逊。宦官的下三路挨了一刀,一辈子窝着火,骂起人来阴阳怪气,专挑下三路的语言骂人,伤不起啊。现在他们是奉旨骂人,而且骂的人又是丞相,哈哈哈,爽,爽,就是那个爽!

六十三岁的陆逊,这一辈子打败了那么多叱咤风云的豪杰:关羽、刘备、曹休……现在贵为丞相,却被一伙宦官组团责骂。

不解,不甘,不服,不平……

伤心,愤懑,屈辱,绝望……

陆逊病倒了。

赤乌八年(245年)二月,窗边的柳条吐出了第一枚嫩芽。窗内,书生陆逊走到了生命的尽头。史载,陆逊死的时候,和诸葛亮一样,“家无余财”。

人的悲哀,是人死了,钱没花完,陆逊避免了这一悲剧。人最大的悲哀,是人死了,事儿没办完。陆逊死了,但是他为之死的“二宫并争”才刚刚达到高潮。陆逊是幸运的,他死的时候,没看到孙吴衰败的迹象。从他病倒那一刻起,东吴开始衰败了。

陆逊二月份去世,四月,初夏,本不该有大雷雨的季节,有一天却电闪雷鸣,雷霆击中了宫中的立柱。几天后,又有雷电击中建业附近一座大桥桥楹。同时还有地震!那时的人们不能解释这些极端的自然现象,就说是老天在为陆逊鸣不平,也有人说江东的根基开始动摇了。

陆逊之死,就像雪崩一样,孙氏多年经营起来的江东基业开始崩塌。二宫之争没有胜者,孙权既然要抛弃被陆逊控制的东宫,也不会选择被全琮控制的鲁宫。更为关键的是鲁宫遭到了领军人物孙大虎的背叛。陆逊去世前两年,孙权的第七个儿子也是最后一个儿子孙亮来到人间。又多了一个弟弟,孙大虎欣喜若狂,因为这个弟弟更好控制。鲁宫的人这才恍然大悟,带领他们闹事的孙大虎原来并不支持孙霸,因为孙霸和孙和都是“那个姓王的女人”生的。孙大虎的用意就是挑动二宫互残,两败俱伤。脑残不可怕,脑残而有智慧才可怕,孙大虎的确是个可怕的90后女生。

将近七十岁的孙权,或许真得了老年痴呆症,他的大政方针都透露着脑残90后女生的气质。赤乌十三年(250年),孙权做出了一个很二百五的决定,废掉27岁的太子孙和,改立8岁的孙亮。工厂里还不让雇佣童工呢,孙权却让一个或许还在尿床的孩子做太子。东宫派一干人马纷纷受到迫害。鲁宫派的下场更惨,孙霸被赐死,杨竺被诛后尸体丢进长江,全寄等人也被杀。全寄和杨竺的结局,果如陆逊所料。

陆逊,你为何料不透自己的结局呢,苍天啊!

叫天,天应了。

太元元年(251年)八月一日,狂风暴雨数日,估计是台风,连最坚强的松柏树都被刮折了,建业南门城楼居然被吹倒。城内,房屋倒塌无数,洪水泛滥,据历史记载当时城内道路积水可达八尺,水中漂浮着死尸。

这可不是好兆头啊!十岁不到的孙亮,能够支撑起江东的千里河山吗?孙权这时才醒悟,他痛苦地叹息:“原来,陆逊是对的。”

“宣立节中郎将陆抗进宫见驾!”

陆抗就是陆逊的儿子,当初,他率领五千多人回老家安葬父亲,事毕,到建业向皇上谢恩。即使皇帝让你死,你也得跪叩谢主隆恩。当时,孙权对陆抗采取双规措施,派宦官审问陆抗,要他解释杨竺举报陆逊的二十条。陆抗不卑不亢,有条不紊地一一驳斥了二十条。这样,孙权才打消了惩治陆家的念头。

现在,陆抗已经是立节中郎将,镇守柴桑,成了军界新星。这一次,陆抗回建业治病,康复了,要回柴桑了。孙权把他找来,在陆抗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,深为痛惜地说:“我以前因为听信谗言,有对不起令尊的地方,这是我的过错。”说完这话后不久,孙权就死了,也算是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了。

可是,孙权毕竟不愿意公开为陆逊平反,他对陆抗说:“你把以前我给令尊的诏书,全都烧毁吧,千万别让人看见。”所谓诏书,就是孙权组建宦官骂人团辱骂陆逊的脚本。要是不把这些诏书烧了,到了阴间见到陆逊,这个书呆子肯定还会喋喋不休地就这件事争论。

孙权,你终究还是承认错了。

九泉之下的陆逊,放下书本,含笑迎接带着一脸愧意走来的孙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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