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某家祖上曾为士族家仆,幸能识得几个字,握着独门手艺,专为主家照顾牛马。虽主家败落,家仆四散,某仍习得大父手艺,马市牛市那些商人遇上问题多会来寻!”
男子越说越激动,脸膛涨红。
“听闻幽州大量招收流民,施行仁政,只要肯下力气开荒,免三年粮税不说,还可从州治所租用耕牛。”
“什么?!”
“休要不信。”男子取出族人书信,当众展开宣读,读罢继续道,“听见没有?州治所正寻能照管牛马之人,某一身本领,何愁生计!”
男子抖着书信,四周尽皆沉默。
事实上,他压根不识字,信上的内容是旁人说于他听,用了一日一夜死记硬背,方才能顺利出口。
人群中,两个穿着短袍的男子暗使眼色,彼此点了点头,悄无声息的退走。
建康城貌似安宁,实则暗潮汹涌。
一旦城中生乱,百姓必当四散逃离。比起扬州等地,幽州的地理位置不占优势,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,让城中人晓得,若是去了幽州,生计不成问题,肯下力气就能养活一家老小。
这么做的确要担一定风险,会提前引来士族高门和地方大佬的注意。然而,以贾秉荀宥等人的分析,此事不得不为。
桓刺使表示理解。
闷声发大财固然好,该出声时也不能含糊。
如今的世道,扮猪吃老虎未必管用。说不定入戏过深,予人可欺的印象,没等张开嘴,先被虎视眈眈的狼群包围,直接撕碎入腹。
为达成目的,单靠商人口口相传完全不够。贾秉埋在建康的暗桩陆续发挥作用,专门寻找“劳苦大众”,捡能引起共鸣的事开口。
不用多少时日,大部分船工匠人都会晓得,盱眙地处边境,商贸繁华,开荒免税,且有几千州兵保卫,比起建康也是不差。
是不是动心,端看个人选择。
可以肯定的是,哪日建康陷入乱局,城中百姓绝不会一窝蜂的逃往扬州。只要有一成北上幽州,桓容就能大有收获。
别人搜罗金银珍宝,桓刺使专好划拉人口。
有人才会希望,有人才会发展。
没有人,抱着金山银山也是白搭!
台城中,褚太后并不晓得,曾被她设计坑害的桓容正抄起铁锹,准备挖建康城四角。
听完大长乐回禀,知晓司马昱的打算,褚太后放下道经,沉吟良久。
殿中幽暗,白日里仍点着三足灯。
火光摇曳,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拉长,带着说不出的诡异。
“阿讷。”褚太后终于开口,“将消息透出去,让乌衣巷和青溪里都知道,官家无意立皇太子,并要召大司马还朝。”
“诺!”
“另外,让人给幽州送信,看看南康是什么反应。”
“诺!”
“太极殿那里继续派人盯着。若是昌明和道子过去,立刻禀报于我。”
大长乐连声应诺,双眼始终盯着地面,表情没有半点变化。
“阿讷,你随我几十年,功劳我都记着。”
反言之,之前的怠慢和二心同样不会忘。
“我身边可以缺任何人,却不能少了你。”褚太后重新翻开道经,转动起流珠。
“你天性聪慧,理应晓得,我在一日,你才是大长乐。我去那日,长乐宫易主,你也将跌落尘埃。庾太后去后,她身边的人是什么下场,你总该记得。”
语调平缓,云淡风轻。
阿讷垂下眼帘,伏身跪在地上,重重磕头。
“太后训诫,仆不敢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