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激情黄土地(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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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为“引”。性急的朋友可以跳过去,直接从(1)开始阅读。无碍。
陕西关中地区以历史悠久、文化深厚而著称于世。这部书故事的发生、演绎在B县。即使这个处于渭河平原与陕北高原过渡地带僻远的县份,也号称拥有“四圣”“八景”,遍地皆文化。B县的“四圣”,第一“仓圣”,指文字始祖仓颉,其出生地在B县,县境内有仓颉庙,里面除碑石之外,还有众多古柏参天,千年乃至数千年树龄不足为奇,身临其境颇能感受到中华文化的博大深邃与源远流长。第二“酒圣”,指酿酒创始人杜康,县城西北不远处有杜康沟、杜康泉、杜康墓等遗迹能证明这位酿造始祖确是B县人。第三圣指“雷公造碗”,传说世居B县大雷公村的雷祥从制碗开始发明了上药釉的瓷器。在西人眼里,瓷器就是中国,中国就是“China”(瓷器),今人说起瓷器首推江西景德镇,殊不知其发明地发明人皆在B县。第四圣指发明造纸术的蔡伦,蔡非B县人,但有记载证明他在B县境内槐沟河造出世界上第一张纸。至于“八景”,古人今人多有吟咏,其中一个版本如是:“白鸡扑潭在河湾,南河夜渡无人船。西寺无僧钟自鸣,龙山晚照光明显。柳叶飘在衙门口,有影无塔在街前。石鼓石锣声震天,雁门积雪六月间。”能看出所谓“八景”有虚有实,况经沧海桑田,有的已无迹可寻。从古到今,B县大地上曾演绎过春秋时期秦晋彭衙之战、明末王二起义和李自成七克B县、解放战争中的国共拉锯战等一场场兵家逐鹿的历史活剧。
历史演进到西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,笔者权且把B县东南方向一块黄土地作为舞台,让年轻的主人公在这里本色表演,尽管这舞台放到历史时空中去看小得微不足道。小人物小舞台,我们放大了看,也还精彩。
黄河被尊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。黄河最大的支流——古老沧桑的渭河从距离此处大约60公里的南面蜿蜒流过。遇到天晴能见度好,这里偶尔也能眺望到钟灵毓秀的西岳华山。往北,距离共产党打天下时创造的革命圣地延安百余公里而已。黄土地很厚实,但高低起伏变化频繁,到处沟壑纵横,很少见到广阔、平坦的高原地貌。渭河最重要的支流洛河自西北向东南将B县分为“河南”、“河北”两个部分。
眼前呈现给诸位看官的是一片还算开阔、也颇显突兀的黄土地。
我们不妨想象出一组影视画面:远处,从地平线上冒出一顶竹编的遮阳帽;遮阳帽一起一伏逐渐升高,次第露出一张脸、半个身子、整个身子;一个羸弱单薄的年轻人一步步向我们走来……
从崎岖黄土路上走来的小伙儿太年轻,说他是孩子也没错,不过个头已经是大人的了,超过了一米七。面庞清瘦,脸色发白,浓眉下两只眼睛不大,但清澈有神,眼圈发青,是头天夜里没睡好觉的标记。他上身穿一件白色短袖衫,旧得发黄,下身是手工织染老布做的深蓝色裤子,脚上穿时尚的黄胶鞋和草绿色尼龙袜子,头上戴的竹篾帽子也是关中农村的“流行色”——它比麦草编织的遮阳帽透风、凉爽。他肩上斜挎着一个草绿色的包,里面装着几本书。这年轻人整个装束打扮很土气,但又符合当时渭北农村经济条件下夏季的流行趋势。
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便是我们这本书的主人公。他的名字叫做赵春。
“春”是我发表过的多篇小说的主人公。持续不断让“春”出现在作品中,反映出笔者的固执,也不全然是为了尊重那虚构的父母对孩子的命名权。给孩子取类似“春”这样的名字,也是当年渭北乃至全中国农村的“流行色”,尽管这样的名字用眼下的流行色来衡量不那么上档次。
言归正传。春已经朝我们走来了。在以土黄为主要色调的这片高地,他迎着早晨的阳光,沐浴着和煦的清风,一步一个脚印朝我们走来了。春的脚步声振聋发聩,黄土地为之震颤。
18岁的春刚刚结束了他人生的初始阶段——幼年和上学读书,即将以成年人的身份走向另一阶段。这个尚显懵懂的小伙儿不知自己将走向什么样的未来,也不知前程光明与否,但他走得坚定。春从我们身边匆匆走过,他不理我们。他无法感知我们审视的目光,更不知道我们在若干年以后对他的关注。他走过这片突兀的高地,就会从我们视线里消失。他将走进渭北黄土塬上常见的“胡同”——因多年雨水冲刷而形成的胡同状沟壑,里面往往有崎岖的路。他从“胡同”里一直走到白水河川最低处,经一座石拱桥过河,然后再走进另一“胡同”,上三里坡,就将进入他家所在的村庄。
白水河是洛河的支流,是黄河的支流的支流的支流。B县得名与这条河有直接关系。
我们还有必要交代一下春将要走进的村庄——就把它叫做“雷庄”吧。一条主街道相对宽些,勉强可以开过一辆解放牌卡车。道路两旁地势稍低,算是水道,紧挨水道就是农户家门前的台阶。这里逢农历初五初十有集会,各类交易就这条街上进行。“集”总体规模很小,有人戏言说,集会时有野兔从街上跑过都没人去撵。另有几条更窄的巷陌纵横,毫无规律。民居一律黄土筑就的围墙,因年月不同或破败或相对完整,里面的建筑多为青砖窑洞,有的已历数百年而不衰。瓦房较少,多为殷实人家。最漂亮的一户大瓦房三进四合院是本村最大地主雷万堃家产,土改被没收,后来一直是村政权所在地。当今的生产大队革命委员会也就在这里办公。这个“大队部”是雷庄一个标志性建筑。
雷庄另一鲜明标志当村当中的一棵古槐。渭北一带历来多有国槐、榆、樗(臭椿)、桑、香椿、苦楝、皂角等树种,后来引进生长较快的刺槐、泡桐较多,庭院里也有种桃、杏、核桃、枣的,村外地头多柿子树,松柏及柳树只栽在坟茔周围,柳多为送葬孝子手中所拄孝棍直接插在坟头长成。这些树种里面国槐松柏最为长寿,村里有“千年柏,万年槐”的说法。生长在雷庄主街道中段的那棵古槐据说已历千年以上,有“敬德勒马看古槐”的传说,曰唐将尉迟敬德曾在此树下驻马观望,西南方向有一断枝系敬德鞭打所致。此树主干需三人合抱尚有盈余,虽早已中空,但凭厚实的外壳树皮仍可支撑擎天巨枝,有两支分杈已经干枯,但仍有若干枝杈葳蕤茂密,整个树冠之大方圆数十里无可匹敌者,整个树身树枝之高远十数里外就可望见。古槐树跟前的若干户人家庄基宅院主动后撤三丈,树下的空地荫凉可供雷庄大队第三生产队全体社员开会之用,亦是男人们端老碗趷蹴吃饭谝闲传的地方。此树还有一奇,数年前中空的树干落入樗树种子发芽,生生长出一碗口粗的新树直指蓝天,形成“槐抱椿”奇观,与县北仓颉庙里的“柏抱槐”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人民公社化后,有段时间第三生产队将催促社员出工开会的铁钟——雷庄人称“铃”——挂在古槐枝丫上,不料屡次三番发生铃核儿掉落砸伤打铃人的事情,后来有一次整个铃掉落摔成碎片,系铃的碗豆粗铁丝齐茬绷断,让人惊异。村里有雪髯齐胸老者说:“你的那铃再没处挂啦,非要挂到老槐树上?”村人恍然,将钟铃移到古槐附近苦楝树上,从此再无铃核儿掉落之类异事。“文革”开始,村里成立造反派组织,要在老槐树上架设高音喇叭,当时的大队党支部书记老辛说“老古槐不敢冒犯”,结果被造反派狠狠批斗,说他有封建迷信思想。为了表示不迷信,一青年造反派用青杠木镢把敲击老古槐,不料镢把当场折断,那癫狂的小伙胳膊竟疼得一个多月抬不起来。后来其母趁夜间无人,到老槐树下焚香磕头祈祷,青年造反派胳膊才得以痊愈。从此,村人就更视古槐为神树,不敢冒犯。
雷庄还是人民公社驻地。公社机关最早设在村里“雷家祠堂”办公,后来祠堂破旧,方移至村西重修大院,带动得一条主要街道向西延伸,先后建起了农机站、供销社、信用社、粮站、中学、卫生院、兽医站、生猪收购站等等机构,以至于逢五逢十的集会也转移到了街面宽阔的新街。
我们将追随赵春走进这个既是现实存在也是虚构的雷庄。
我们的主人公是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展两、三年之后一个极其普通的回乡知识青年。
时年公元一千九百七十二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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