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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霜催落花飞满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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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时值隆冬,大雪纷飞。

  嵩山的峰峦,粉装玉琢,已成为一片银色世界。

  这种大寒天,根本不会有人进香朝佛,照说名垂天下的少林古刹,应该会比平日更清静了。

  可是,情形却大谬不然,山道上不时出现少林寺的和尚,一批批上山,又一批批下山,形色间充满了仓促和紧张。

  在少林寺中的大雄宝殿内,当今方丈百智禅师盘膝坐在一只蒲团上,神容肃穆而庄严,但若仔细观察,这位一代高僧的眉宇神色之间,却隐隐露出一份焦灼和不安。

  近二个月的时光,为了极力搜觅发疯而又中毒的杨逸尘下落,已使这位高僧几乎寝食俱废,每日在大雄宝殿中,等候派出去的弟子回报。

  可是每天回报的情形仍然非常令人失望,千遍一律是:“毫无影踪,正在继续扩大搜索中。”

  两个月来,百智禅师深深忧虑着,心境没有片刻平静过,他暗暗奇怪,一个垂死之人,怎会如石沉大海,失踪得不留一丝痕迹?

  他虽猜不透其中的主机,但有一点他却已隐隐地感觉到,这并不是好兆,凡事出乎常理,必生奇劫。

  为了必须找出杨逸尘的下落,搜查圈早已向外扩大,远远五百里外,由于寻访的地区扩大,少林寺可用的弟子,几乎都派了出去。

  这是近百年来,未曾有的现象,可是消息仍茫然无闻。

  现在正是清晨,百智禅师在知客僧慧觉,达摩院五大长老的随伴下,像往日一样地等候着,不过,经过两个月徒劳,百智禅师已感到希望更加渺茫了。

  因为若能寻获杨逸尘的话,不会迤延到今日,至今仍无音讯,在他来说,也不过是稍尽人事而已。

  故第二天,他已经在考虑怎么应付许多必然的后果问题。

  就在这时,敝开的寺门口出现一名壮健大汉,那大汉脚刚跨进寺门口,早有值日的小和尚迎了上去。

  从大雄宝殿中,可以笔直看到敞开大门的寺外一切情形,百智禅师只见值日的宏本与那大汉一阵交谈,接过一张大红帖子,立刻转身匆匆地向大殿奔来,那大汉也返转,消失在寺门外。

  待宏本僧奔人大殿,百智已看清他神色间似乎不对劲,立刻沉声道:“宏本,来人是谁?”

  值日宏本立刻在蒲团前停身,双手捧着那张红帖,垂首禀道:“回禀师祖,那人来自长安武胜镖局。……”

  “哦!什么事?谁的帖子?”百智禅师的微怔之下,不由奇怪,少林与镖局并没有什么来往,对方发帖子干什么?

  宏本僧已双手一递,说道:“掌门师祖一看,自会知道。”

  一旁的慧觉立刻接过,目瞥了一下,失声惊呼,脸色顿变。

  慧觉的神色,不由使方丈百智禅师大愕,急忙伸手接过一看,原来是张喜帖,而署名的不是别人,正是终南纪瑶屏与杨逸尘。

  方丈百智不由大出意外,反过帖子看到里面第一行所写:承少林掌门百智主证成婚……

  几个字后,神色也顿时连变,霍然起立……

  这位当今少林掌门在讶异惊绝之下,不由震怒已极!

  “自己什么时候为人证过婚?然而搜索了近两个月的杨逸尘,尸体人影俱无,怎么又跑去和终南纪瑶屏成婚了?而且还撒了这张莫名其妙的喜帖,把少林牵涉进去?”

  百智念头如闪电般地连连掠过:“难道这是有人恶作剧?发出这张喜帖,内中含有什么阴谋?”

  想到这里,目光直射面前的值日弟子宏本,沉声道:“宏本”

  “弟子听谕!”

  “刚才你问过对方没有?是受谁之委托,撒了多少张帖子?”

  宏本僧立刻回答道;“弟子接帖时就感到事非寻常,所以问过,那位镖局施主回答,帖子是受终南纪家的委托,共发了五百份,大江南北,所有武林知名人士,不论识与不识,都列有名单,派人按址送达。”

  一听这番话,达摩五老及知客慧觉神色又皆一变!

  百智方丈更不用说,脸色铁青。

  这无异是少林被牵入漩涡的警钟,只是毛病不出在杨逸尘身上,而由纪瑶屏所发,使这位当今少林掌门大感突兀。

  先前恐怕阴谋的猜测虽落了空,但此刻百智方丈心中的迷雾,却更加浓厚起来,他想:

  纪瑶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中毒的杨逸尘怎会跑到终南去成婚呢?

  任凭这位少林高僧智慧不凡,也想不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

  天下事往往如此,越想避免的事,越来得快,越想掩饰,越传得远,此刻百智方丈就有这种感触,不由发出一阵长叹!

  一旁的慧觉已忍不住道:“启禀师尊,此事后果严重,依弟子之见,现在应该速谋处理方式了!”

  百智禅师沉思道:“慧觉,依尔之见,该怎么处理?”

  “依弟子之见,本寺百年以来,未涉世俗之事,更何况此事与本寺根本无利害关系可言,若一旦被牵涉,有害无益,故弟子以为,不妨否认一切,从此不过问杨逸尘生死之事,速召回派出去的弟子,当作没有收留过杨施主。”

  百智禅师沉思片刻,道:“办法虽好,却仍有漏洞,慧觉,你忘了除纪昭洵外,知道本寺收容杨逸尘的人,还有蜀中‘惊神鞭’崔施主么?”

  慧觉目闪凌光,道:“启禀师尊‘惊神鞭’崔施主未必敢泄露此事,除非他目中已无少林!”

  显然,这位在少林中,有诸葛之誉,心机深沉的知客僧对纪瑶屏此举,已动了怒意,也欲藉少林的威望声誉、说出这件漩涡愈来愈大的是非。

  可是百智禅师却顾虑颇多,他觉得慧觉僧想法太简单,但又不能说他这番措施不对,正自沉思,倏见寺门口又出现一个青衣汉子。

  侍立殿门口的宏本正欲迎出去询问,那青衣汉子已快步奔近大殿台阶下,扬声道:“在下来自三湘杨家堡,奉敝堡主之命,欲谒见贵寺方丈!”

  殿中的百智方丈一怔,立刻沉声道:“老衲在此,管家请进来。”

  那杨家家丁闻言立刻踏上台阶,急步入殿,向百智抱拳一礼,说道:“敝堡主想请问方丈一件事?”

  百智方丈早已把红帖揣入怀中,听了这番话,已把对方的来意猜出了九分,却仍故意问道:“什么事?”

  杨家家丁道:“敝堡主最近接到长公子红帖,上写由方丈主婚,故敝堡主想请方丈证实是否有此事?”

  杨家堡这么快来查询,又使百智方丈大感意外,他刚才尚未考虑出决定办法,现在却不能不答复了。

  只见这位少林掌门沉思片刻后,毅然说道:“确有其事!”

  此话一出,达摩五老及慧觉不由大怔!

  慧觉急急道:“师尊……”

  百智立刻接口叹道:“慧觉,老衲知道你要说什么!但推诿不是办法,佛门戒欺,未来情势万一演变得并非如尔所料,岂非授人口舌!”

  慧觉暗暗一叹,默然不言了。

  那杨家家丁紧接着说道:“多谢方丈赐告,瞥堡主因帖子未写明故公子成婚日期及地点,同时极想知道敝公子现在何处?这些尚请方丈能够赐告!”

  百智方丈想不到对方还是这一问,一时之间,不知怎么回答。

  其实这位高僧又何尝知道杨逸尘与纪瑶屏在什么地方成的婚,何时成的婚?只不过因想避免提起杨逸尘在少林耽了十八年,中毒失踪这段故事,所以避重就轻,一口承认了下来,但现在既承认了,若回答不出这些问题,岂非变成了天大的笑话。

  还有慧觉僧有急智,他见方丈既担承了下来,眼前只有把这杨家来的人敷衍过去再说,于是回答道:“杨公子与纪姑娘是双双驾临敝寺,请求敝寺方丈依佛礼作证成婚,礼成即行离去,此刻行踪何处?敝寺也不清楚,管家请回去把此话转告杨堡主即可!”

  杨家家丁终算没有再问下去,立刻称谢告辞。

  百智方丈目送那家丁出寺后,才发出一声慨叹,叹声未落,寺门口倏又出现一位脂粉不施,容貌清丽的中年女子。

  这已是第三个在这种大寒天,来到少林寺的不速客了。

  只见那中年女子披了一件银色斗蓬,踏进寺门后,从容地抖落衣帽上的雪花,缓步向大雄宝殿行来。

  宏本僧立刻迎了出去,奔下台阶,合什问讯道:“女施主,今天敝寺不上香!”

  那清丽绝俗的女子却冷冷道:“奴家没有这般好兴致,在这稍大雪天气来进香!”

  一头碰了个硬钉子,宏本一愕之下,不由生怒,沉声喝道:“那么请问女施主来此作甚?”

  中年女子大刺刺地道:“叫你们方丈出来见我?”

  口气之大,使宏本僧又怒又惊,适在此时,殿门口响起一声沉喝:“请问女施主高姓大名?”

  发话的正是知客僧慧觉,目闪精光,屹立于台阶上,却见那清丽女子秀眸一抬,冷冷回答道:“终南纪瑶屏。”

  慧觉大师神色猛然一震。

  刚才还在为纪瑶屏伤脑筋,想不到纪瑶屏那么快就到!

  殿中的达摩五老及百智方丈一听来的就是终南纪瑶屏,神色也矍然一震。

  却听得慧觉冷笑一声道:“原来你就是纪施主,敝方丈正欲一见施主,现正在殿中,请人殿!”

  纪瑶屏冷冷一哼,莲步轻移,上子台阶,脸笼寒霜,昂然地进了大雄宝殿。

  她的这副神色,却使一干高僧感到诧然,照理说,纪瑶屏十八年破镜重圆,刚发了喜帖,应该换一副喜容才对,怎会如此冷漠峻寒呢,还有,杨逸尘呢?

  少林方丈百智禅师益发不懂了,所以没等纪瑶屏先开口,已抢先冷冷地道:“老衲该首先向女檀越道贺!”

  话虽冷,但这番意思,却出自衷心之言。

  哪知纪瑶屏鼻中冷冷一哼,峻声道:“大师别用话刺人……”

  百智禅师暗暗一怔,皱眉又接口问道:“女檀越已见过令郎了么?”

  纪瑶屏冷冷回答道:“当然已见过了,贱妾所以特来拜见方丈……”

  慧觉大师忍不住插口问道:“请问檀越,杨施主呢?”

  纪瑶屏秀眸微扫,冷笑一声道:“你大和尚问杨逸尘?

  嘿!贱妾上少林就是向大师要人,现在怎又反问我起来了?“慧觉等耳闻此言不由大怔,百智方丈错愕之下,掏出那张大红帖子,一扬问道:“老衲刚接到这张贴子,可是女檀越所发?”

  纪瑶屏冷冷回答道:“不错。”

  百智方丈白眉一剔,不由微愠道:“檀越既未见过杨施主,却撒出这么一张帖子,老衲不知你用意何在?”

  纪瑶屏尖笑一声,道:“我来少林本欲责问你大师,想不到大师反倒先责问我起来了,大师难道真的不懂?”

  百智方丈双目骤然射出二道精光,愠然道:“老衲若懂,又何必问你,再说,你就是要闹什么玄虚,不该把少林及老衲牵涉在内……”

  话声未落,纪瑶屏大笑一声,脸色铁青地道:“是你们少林自愿牵涉在内,怎质问起我来了?”

  百智方丈脸色益发沉肃了,语声更加上了三分怒意,说道:“老衲要请问你,杨逸尘尚无下落,生死未卜,你却抑先发出这份喜帖,用竟究竟何在?”

  纪瑶屏冷冷道:“我纪瑶屏做个未出嫁的寡妇不要紧,但怎能让下一代做一个身份不明的私生子,大师,你现在明白了么?”

  听了这番话,一干少林高僧终算是恍然明白过来,百智方丈一生慈悲为怀,心头的怒火,因明白了纪瑶屏的用意,顿时转变为怜悯,长叹一声道:“檀越用心虽无可厚非,但行事太莽撞了!不论如何,你在发帖前,应该知会老衲一下,要知道,这一张喜帖,使者衲担承多大责任?有人若问起老衲这件事,老衲是否认好,抑是承认好?”

  纪瑶屏冷笑一声道:“谅大师也不敢否认!”

  百智方丈神色一变,沉声道:“这话是什么意思?老衲一念悲慈,莫非还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女檀越么?”

  纪瑶屏又冷笑一声道:“大师知道就好,你千对万对,既生慈悲,庇护了杨逸尘,就不该不早把真相公布武林,澄清许多不必要的误会,就凭这一点,大师就对不起我纪瑶屏。”

  百智方丈叹息一声道:“女檀越,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!”

  纪瑶屏峻声道:“不是我看得太简单,而是你大师另有私心,畏首畏尾……”

  一旁的慧觉僧再听不下去,他觉得纪瑶屏太跋扈无状,不由截住她话声,厉声道:“纪瑶屏,你岂可对敝寺掌门如此无礼,希望你眼睛放亮一些,莫道少林是可欺之地!”

  纪瑶屏本来是心怀悲忿而来,闻言积聚十八年的悲郁,顿时化作满腔怨火,凄厉地长笑一声,道;“少林是否可欺,我不知道,但我此来,却是向你们要人,杨逸尘是你们隐藏了十八年后失踪的,若他已死,我纪瑶屏就收尸,活着就接人,我话已说明白,大师们就看着办好啦!”

  此言一出,百智方丈神色顿时一变,他觉得纪瑶屏简直无可理喻。

  其实,纪瑶屏受苦十八年,那种凄凉悲痛的心情,又岂是任何人能体味于万一的?

  慧觉大师首先沉不住气,厉声道:“若本寺交不出怎么办?”

  纪瑶屏冷峻地一哼,道:“若大师之言,就代表少林作为答复,那更好办,贱妾立刻向江湖公布,说你们少林另具用心,毁尸灭迹!”

  一千少林高僧神色大变,慧觉僧目露煞机,厉声道:“一派胡言……”

  情势是愈来愈僵了,其实纪瑶屏此来原意并不是存心专找少林麻烦而来,只不过想探听杨逸尘的消息。

  可是一上来就受到百智方丈责问,一气之下,遂不顾利害地蛮干起来,此刻一见慧觉神色,立刻暗暗戒备。

  但适在此时,寺门外倏急匆匆奔人一名雪花满身,风尘仆仆的少林僧,如风卷到大殿门口,急急禀道:“弟子宏元,有要紧消息禀报!”

  话说一半的慧觉不由自主地停住对纪瑶屏的厉喝,转首沉声道:“什么消息?”

  那宏元僧喘着气,说道:“回禀知客师叔,弟子临汝城中查获关于杨施主去向的线索!”

  这消息对少林及纪瑶屏来说,不但来得突然,也来得意外,百智方丈急急道:“什么线索,快说下去!”

  宏元兴奋地说道:“这消息是弟子在临汝城中一家客栈中探询得到的,据那店家说,二月左右前,一天中午,有一名女客用马车载了一个满身污秽,又脏又臭的花子,进店沐浴换衣,据店家所形容那花子的身材容貌,颇像杨施主。

  不过据说那时杨施主一动不动,除胸口微有气息外,似有重病在身,那名女客尚嘱咐客家侍浴时特别小心谨慎。“

  百智方丈神色一振,问道:“你有打听那马车离去方向?”

  宏元僧回答道:“弟子曾询问过那店家,据说马车临走时,又出现一位女客,话中似说过急于赶返蜀境。”

  百智方丈一愕,却见宏元僧又接下去道:“弟子还听那店家说,那辆马车极为少见,白马黑车,光华亮丽,轻巧玲珑,与众不同!”

  慧觉神色一振,失声道:“耳闻四川唐姑娘有这么一辆座车,那女客莫非就是唐家女施主!”

  百智方丈也合什叹息一声道:“告佛保佑,若杨施主真遇上四川唐家,或尚有一丝幸存之望!”

  纪瑶屏听得芳心怦怦乱跳,这消息实在太令她兴奋了,来时的冷峻之气,不知不觉间,消失不少。

  就在这时,百智方丈的话声方落,殿门口倏响起一声朗笑,接口道:“大师在求佛保佑什么?”

  殿中所有人皆形一怔,众目视处,一个清癯的青衫中年人已举步跨了进来,风度翩翩,只是脸上那只鹰勾鼻子,颇令人刺目。

  那人不是别人,却正是蜀中“惊神鞭”崔九龙。

  “惊神鞭”崔九龙哈哈一笑,还礼道:“恕在下冒昧,因寺门大开,见高僧皆在殿中,故冒昧闯了进来,哦”

  目光注视在纪瑶屏身上,闪烁出一份奇异的光采,又柔和地道:“原来纪姑娘也在这里,一别近二十年,纪姑娘还好么?”

  纪瑶屏脸色微红,想起这位“惊神鞭”崔九龙,昔年是追求自己最烈一个,可是二十年韶光已逝,人家依然风度翩翩。

  而自己却弄得声败名裂,真有不堪回首当年之慨,一时之间,感触万千,盈盈一福,不自然地呐呐道:“托相公之福,贱妾粗安!”

  但“惊神鞭”崔九龙似乎没有体味出纪瑶屏的心情,朗声一笑道:“听说纪姑娘与杨兄亲婚燕尔,十八年挫折,至今破镜重圆,可喜可贺,而且还有少林掌门主婚,更羡煞许多有情人”

  这番话在纪瑶屏听来,有点刺耳,但唯有苦笑,百智方丈却白眉微皱,哪知“惊神鞭”

  语声一顿,倏转变话锋,以一种困惑的语声接下去说道:“不过,在下感到一件事非常奇怪,难得纪姑娘也在,正好解疑”

  纪瑶屏心中暗暗一震,问道:“崔相公有什么事需要贱妾解疑?”

  “惊神鞭”崔九龙皱着眉头说道:“有情人终成眷属,且值新婚,照说杨兄应该与你纪姑娘夫唱妇随,在一起才对,但奇怪的是杨兄怎会住在川中唐家……”

  百智方丈精神大振,急急接口道:“杨施主果真落在四川唐家?”

  纪瑶屏的脸色也激成通红,也同样急急道:“逸尘果是在四川唐家?”

  由“惊神鞭”之言,他们相信宏元探听到的消息,果然没有错,只见崔九龙目光看看百智方丈,又望望纪瑶屏,眉头益发紧皱了,微微笑道:“杨兄岂止是在唐家,据在下所知,快要变成唐家娇客啦!”

  纪瑶屏娇容一震,复问道:“娇客?这是什么意思?”

  “惊神鞭”摇摇头,神色万分困惑地道:“在下就是感到奇怪,杨兄既由方丈大师作证,与你纪姑娘成婚,怎又会跑到蜀中与唐千金订下百年之喜,听说就在这个月中,就要举行大礼!”

  纪瑶屏脸色大变。

  这消息无异是晴天霹雳,她脑中轰然一声,几乎昏倒。

  少林百智方丈何尝不是一样,这消息来得更突然,更意外,使得这位高僧神色连变,不知所措。

  只见“惊神鞭”崔九龙困惑地又问道:“只是唐家似欲不张扬这件喜事,故除了通知川中一干近亲好友外,并未对外散发喜帖,在下实为不解,故特来少林探询下落,方丈大师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
  话还未说完,呼地一声,只见纪瑶屏像风一般,突然长身而起,掠出大殿,转眼消失寺外,瞬间走得无影无踪。

  “惊神鞭”一愕,怔怔道:“这是干什么?”

  百智方丈神色又是一变,倏对崔九龙道:“崔施主,老衲现有一事相求。”

  “惊神鞭”一怔忙道:“大师言重,只要崔某力能所及,当竭力以赴,十余年相交,何言求字。”

  百智方丈沉声道:“老衲希望施主暂时切勿传扬这桩消息。”

  崔九龙神色又是一怔,旋即抱拳道:“敢不遵命!”

  百智方丈又道:“施主困惑,来日自当解答,现在老衲有事不能相陪!……”

  一听这番语气,“惊神鞭”崔九龙知道无异是逐客令,忙笑道:“方丈既有要事,在下也不再打扰,就此告辞!”

  说完长长一揖,转身出殿而去,百智方丈依礼随行直送到寺门外,待崔九龙人影消失在大雪纷飞的山道上,才倏然转首对慧觉及达摩五老沉声道:“速派宏元,召返所有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弟子,午后尔与五位长老一同与老衲下山赶奔川境!”

  慧觉方应了一声,闻言不禁大愕,急急道:“师尊是去四川唐家?这……为什么?”

  百智方丈沉重地叹息一声道:“老衲不去行么?”

  不等慧觉说话,又长叹一声道:“老衲既在杨家人前,承认了那件事,又岂能自捂嘴巴,引人起疑,再说,老衲也不愿见这种孽缘再错误下去,若不急去挽回,老衲不但没有面目再见天下武林,也将使少林留下千古笑柄!”

  于是,在午后,少林方丈百智禅师率同了达摩五老及知客慧觉,匆匆地下了嵩山,急奔蜀境。

  于是一幕鬼哭神惊的风波,就在蜀中展开,等纪昭洵到达少林,纪瑶屏与少林掌门早已离开三天了。

  腊鼓频催。

  风雪更寒。

  可是四川唐家的后园,却是一片春色,温馨撩人。

  园中一株株争艳吐芳的腊梅随风散出阵阵幽香,时正午后,红楼紧闭的窗户中,不时传出轻柔的细语声,夹着一二声轻笑,使本来雅致的后园,平添几许绮丽风光。

  也使人感觉到楼上的那对男女,正享受着人生的欢乐和恬静的生活。

  接着一角小窗打开了,一位艳赛腊梅,清逾冰雪的少女凭窗依立,秀眸俯视着满院花影,轻呼一声道:“啊!好香,想不到一夜之间,梅花都开了!”

  在她身后偎立着一位英俊不凡的中年男子,闻言笑道:“霞妹,只是花香焉有人香?雪梅争芳,但比起你来,还是逊色一筹!”

  那少女双颊浮霞,回头白了他一眼,轻啐道:“贫嘴!”

  神容虽嗔还喜,并且依偎在那中年男士身上,黛眉间闪过一丝幸福的笑意。

  不用说,这一男一女就是“傲公子”杨逸尘及唐秋霞了,这正是他们新婚的第三天,燕尔之情,使受尽感情创伤折磨的杨逸尘初次尝到了人生乐趣和家的温暖。

  此刻他双手一拢唐秋霞的香肩,心头充满的爱怜,花香和着唐秋霞的体香,梅影艳姝相衬,使他分辨不出此身是在仙境,还是在人间。

  他感觉到此间才真正是自己的家了,十八年茫然苏醒,初尝这种久别的家的滋味,使他内心有说不出的兴奋和甜蜜。

  然而就在这时,倏见丫环银花在园中急匆匆地向小楼奔来,唐秋霞首先俯首向正在急奔的银花扬声道:“银花?

  这么急匆匆的样子,是有什么事么?“

  银花闻声,在花影小径中停步,抬头急急道:“小姐,大爷有请!”

  神色间似乎异乎寻常。

  唐秋霞怔了一怔,问道:“是大哥叫我?”

  银花点点头,唐秋霞推开杨逸尘轻轻道:“你就独自躺一会儿,我去去就来!”

  杨逸尘点点头。

  唐秋霞轻移莲步下了楼,走到院中,对银花笑着问道:“什么事?”

  银花立刻趋前附着唐秋霞耳际急急道:“小姐,有人找上门来了!”

  唐秋霞一怔问道:“找谁?”

  “找杨相公!”

  唐秋霞心头顿时暗暗一震,急急轻声问道:“是什么人?”

  银花摇摇头,低声道;“不知道,听说是个女的,不过大爷要我请小姐出去时,吩咐婢子暂时勿让杨相公知道。”

  唐秋霞神色微微一变,她虽猜不出那女的是谁,但已感到不是好兆,于是就低声道:

  “那么你就暂时陪着相公,我出去看看再说!”

  说完急匆匆地向前院走去。

  小楼窗上的杨逸尘见了爱妻与丫环那种神秘耳语的样子,虽感到奇怪,但他心中已被幸福填得满满地,并没有去多思索。

  而唐秋霞急急走到前厅,秀眸瞥处,却见自己大哥屹立门口,在门外站着一个中年清丽脱尘的白衣少妇,肩斜长剑,双靥一片苍白,正隐隐抽动着,像强抑着什么伤心悲伤的心事一般。

  唐秋霞心中微愕之下,不由忖道:“这妇人是谁?她这种神色,找自己丈夫又是为了什么?”

  她猜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,心中转着念头,人已急急走到门口,向屹立在门口的大哥低声问道:“大哥,是你找我?”

  这位在江湖上有“铁色毒神”之誉的四川唐门第二十八代的掌家主人,此刻正神色复杂,浓眉紧蹙,粗犷的脸上,本令人有威猛的感觉,而现在却阴沉得怕人。

  他正是唐秋霞唯一的大哥唐义,虎目炯然地望了望唐秋霞片刻,倏然低声吐出一声叹息,轻声道:“大妹子,你知道我始终不同意你与杨逸尘的婚事……”

  唐秋霞听兄长劈头就是这句话,心头猛然一震。

  她当然了解,这位胞兄为了自己爱上杨逸尘,曾坚决地反对过,但经不住自己的执拗,不得不答应。

  这一点也是杨逸尘所以极少出后园的缘故,盖他极力避免与自己胞兄接触见面,以免不愉快!

  不过,事情终究算过去了,杨逸尘在事实上已是他的妹婿,自己的丈夫,而现在还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是干什么呢?有什么作用呢?

  唐秋霞的念头未落,只见胞兄唐义已接下去道:“……只是爹娘临死时,要我好好照顾你,不能使你伤心,所以我不能坚持反对你,现在麻烦来了,你自己好好应付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,他那语声突顿,一指门口的白衣少妇,提高声浪道:“这位就是终南纪瑶屏……”

  唐秋霞一听“终南纪瑶屏”五个字,心头猛然大震!这时她才明白兄长说这番话的来由了。

  可是她念头未落,纪瑶屏已脸色一沉,尖声笑道:“唐当家的,这位大概是令妹了,但贱妾要找的是杨逸尘,你把令妹请出来做什么?”

  唐秋霞震惊之下,弄不懂纪瑶屏怎会得讯找到此地来的?想起江湖传言,下意识地感到对方莫非是为了找杨逸尘欲报父仇?

  她以前对纪瑶屏本怀着一份同情心理,此刻停了停神,忙盈盈一福道:“原来是纪女侠,请问找杨相公有什么事?”

  纪瑶屏并没有把唐秋霞的温顺放在眼中,此刻她眼见大门口喜灯高挂,尚未取下,心中早已知道来迟了一步。

  感觉上犹如万箭钻心,欲哭无泪,哪还有好脸色给唐秋霞看,顿时厉声道:“你叫杨逸尘出来,有什么事我自会对他说!”

  唐秋霞脸色一变,沉声道:“有什么事女侠对我也是一样,我唐秋霞可以完全担待。”

  她感觉到自己庇护丈夫是义不容辞,但是这一番话,更触伤了纪瑶屏的情怀,顿时神色悲痛而凄厉地喝道:“你凭什么?”

  唐秋霞娇容神色又是一变!她料不到纪瑶屏对自己竟这般横蛮,这刹那,往昔对她那份同情之心,立刻破坏无遗,冷笑一声,沉静地回答道:“杨相公已是我的丈夫,夫妻同命,你认为我能代表丈夫作主么?”

 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纪瑶屏脸色铁青,身躯微微颤抖,发出一声尖笑,以讥嘲的口吻说道:

  “好一个你的丈夫,你知道我是他什么人?”

  唐秋霞冷冷道:“我当然知道,江湖上传言,你在这十八年来矢志不忘与我相公的仇恨”

  语声微顿,语气缓和了一些,转变语锋、叹道:“对昔年尊府惨变,令尊仙逝之事,我唐秋霞虽不太清楚,却非常同情你,但杨相公已是我的丈夫……”

  话来说完,纪瑶屏却被“丈夫”二字,一再刺得心头酸苦,截口讥笑道:“听说杨逸尘神志不清,已成疯子,我纪瑶屏不懂,你唐姑娘怎会爱上一个疯子?再说对这件婚事杨逸尘有表示意愿的能力么?”

  唐秋霞微微一笑道:“女侠问得好,不瞒你说,拙夫神志早已完全恢复正常,不过因他心病初愈,受不了刺激,为了避免他旧病复发,我所以没有敢叫他出来,这点,希望女侠能够原谅,故若有什么事,我唐秋霞只有一肩承当。”

  纪瑶屏一听杨逸尘精神已恢复正常,心中不知是惊是喜,但听唐秋霞说完,心头酸意更甚,冷笑道:“唐姑娘,你以为我找杨逸尘是为了报仇么?”

  唐秋霞淡淡道:“尊意不敢妄测,但我相信江湖传言,绝非子虚!”

  纪瑶屏觉得在这种情形下,不用一点心机,是不行了,否则会师出无名,理亏而完全立不住脚。

  于是凄惨地长笑一声,道:“江湖传言误了我十八年,却误了你一生,想不到你还这么深信不疑。”

  唐秋霞不由一怔,讶然问道:“这话是什么意思?难道你不是找拙夫报仇的?”

  纪瑶屏尖锐地大叫道:“唐姑娘,看在我们同是女人,我不愿粗言伤害你,但希望你别把‘拙夫’二个字挂在口上,老实告诉你,我此来是欲与逸尘破镜重圆……”

  “破镜重圆?”这句话,不但唐秋霞大吃一惊,就是一旁静观情势发展的唐义也不由讶诧欲绝。

  这位唐家的掌门人此刻再也沉不住气,沉声插口问道:“破镜重圆,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
  纪瑶屏冷笑一声道:“你们是假的不懂?还是真的不懂?嘿嘿!其实你们早该打听清楚,杨相公是我的丈夫,男人虽能娶三妻四妾,但多少应该先求大妇同意,然而你们却不把纪瑶屏放在眼中,告诉你们,我自信气量尚能容人,但你们这么偷偷摸摸地抢我丈夫,却使我吞不下心头这口冤气!”

  其实,纪瑶屏虽说得理直气壮,但心内不免暗暗自歉,可是眼前,她知道若不用这番谎话先唬住唐家,自己就根本没有立场对人声讨。

  命运使她饱受凄凉,一错再错,弄成现在这种局面,为了纪昭洵,为了已发出去的红帖,她已不得不极力争回杨逸尘,否则将贻笑天下,自己也没有面目活下去。

  然而唐秋霞兄妹听完这番话,顿时大吃一惊,双双变色,唐秋霞首先脱口叫道:“你胡说!”

  纪瑶屏冷冷一笑道:“我什么地方胡说!”

  唐秋霞气得娇躯发抖,厉声道:“你们纪家的人,十八年来丝毫未对拙夫放松,极欲报仇,这点江湖上谁都知道。”

  纪瑶屏冷冷道:“传言不值一驳,不谈也罢!”

  唐秋霞接口道:“就算不谈传言,我唐秋霞遇到杨相公时,他已精神失常,且中剧毒,及后疗愈他的疯症重毒后,他亲口告诉我,十八年浑浑沌沌,不知身在何处,而且十八年来,也未闻你与他有过什么婚礼,你现在这种诈*之言,以为我们能相信吗?”

  纪瑶屏冷笑道:“我说的话,是真是假,自有人证实!”

  “谁证实?”

  纪瑶屏峻声道:“当今少林掌门人及少林全寺千余僧侣。”

  “铁面毒神”唐义脸色又是一变,沉喝道:“什么时候?”

  纪瑶屏回答道:“三个月以前!”

  唐秋霞顿时大愕!三个月以前岂不正是自己深夜路过嵩山,一念生怜,搭救杨逸尘的时候么?

  对杨逸尘昔年情变及嵩山中毒的经过,她为了避免引触杨逸尘的伤怀,所以并没有详细问过,自然也不清楚,但她在查证时间上却知道纪瑶屏是在说谎。

  但是纪瑶屏为什么要说谎呢?唐秋霞脑中微一思索,立刻连想到杨逸尘在少林寺中毒的那件事上去:“莫非她与少林寺有着不同寻常的深交,故而说动的少林僧,算计杨逸尘,那次恰好遇上自己,弄得功败垂成,所以现在闻讯而来,欲用这种借口*着逸尘出面,把他套回去再下毒手!”

  这一想,愈想愈对,不由立刻冷笑一声道;“纪瑶屏,你根本是撒谎,不论你是安的什么心,我唐秋霞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,要拙夫出来是办不到,有什么问题,我唐秋霞决不逃避!”

  她因有了那种想法,所以愈发不愿让杨逸尘露面,语气中已充满了僵硬的表示。

  唉!这位“慈心毒观音”虽然冰雪聪慧,岂知这次完全料岔了道儿,当然主因在不明其中曲折的经过。

  但这番话却使纪瑶屏更怒了,她觉得此刻形势,已非用话能够解释清楚的了,对方唐秋霞既已与杨逸尘举行了大礼,同床共枕,决不会因自己三言两语把杨逸尘交出来。

  这刹那,她混乱的神经中,倏萌起一条杀机,她觉得唯有硬闯流血一途,再无其他解决办法。

  杀机一萌,她再也不作无谓之言,反手探肩,呛当一声,长剑业已出鞘,黛眉一挑,目显凌光,寒声道:“唐姑娘既不愿让杨逸尘亲自出面,我说不得只有凭手中长剑,亲自找他一谈。”

  唐秋霞还没有回答,一旁的唐义已横身当中,沉着脸冷笑道:“纪瑶屏,咱们最好别扯破脸说话,四川唐门并非易欺之地。”

  纪瑶屏厉声道:“不交人就动手,我纪瑶屏如今非要见到杨逸尘不可!”

  “毒神”唐义狂笑一声道:“好,你就动手试试,看你是否能越雷池一步?”说话中,双手已从腰中抽出一只“蛇行镢。”

  在门口的唐门弟子一见“毒神”唐义动了真怒,战势一触即发,神色皆是一紧,纷纷退开,但目光齐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仗剑而立的纪瑶屏,充满了仇意。

  这刹那,纪瑶屏心头不禁一凛。

  她吃惊的并不是这位唐家掌门已接上了岔儿,而是那对“蛇行镢”,纯钢弯曲的镢锋蓝蓝的,显然充满了剧毒。

  但她此刻已萌了拼死一闯之意,心想只要闯进去能见到杨逸尘,死又何憾?凛意一起即消,一声尖叱,剑凝寒虹,一招“破风逐浪”,向唐义当胸刺去。

  唐义一声冷笑喝道:“来得好!”双镢一分,右拨剑尖,左点腰际,一招二式,疾驰而出,上手就是唐家绝学“怒涛八式”。

  这边刚动上手,门外远处七条人影疾掠而至,那七条人影如风飘落门旁,个个僧袍飘拂,竟是七名老僧,当看清情势,个个神色一黯,眉头一蹙!

  这批高僧,就是少林掌门及达摩五老等。

  他们并不是因见纪瑶屏动上了手,感到麻烦,而是见了门楣上高挂的喜灯,也知晚到了一步,因此觉得情势益发不可收拾。

  当先的百智方丈立刻沉声道:“二位快住手!”

  这时纪瑶屏退身避镢,正想变招,闻声疾闪三尺,收剑秀目一瞥,心中顿时一喜。

  对少林掌门人随后赶到,本是她意料之中的事,忙招呼道:“原来少林方丈到了!”

  可是少林僧的出现,却大出唐家兄妹意料之外,这些少林高僧,名闻天下,又有谁会不识。

  “毒神”唐义目光一瞬之下,顿时怔了一怔,收镢一拱手道:“想不到掌门人及五老联袂驾临,不知有何赐教?”

  百智方丈合什低涌了一声佛号,道:“唐施主,老衲无事不登三宝,此来仅有一事相求!”

  唐义强作笑容,道:“什么事竟使掌门知客及五老联袂光临,请说!”

  百智方丈道:“请问杨逸尘可在尊府?”

  一听此言,唐义已知道少林方丈的用意,心头顿时一沉,皱眉回答道:“不错!”

  百智方丈肃然合什道:“老衲想要求施主请杨施主出来一见!”

  唐秋霞立刻抢着道:“办不到!”

  由于她知道杨逸尘昔日是在少林中的毒,此刻又见少林掌门及达摩五老随着纪瑶屏赶到,由于各种情形凑合,使她益发相信自己刚才认为纪瑶屏与少林寺串通一气,要害自己丈夫的想法没有错。

  可是由于唐秋霞口气僵硬,少林百智禅师的神色不由微微一变,纪瑶屏却立刻尖笑着厉声道:“想不到天下竟然还有这般无耻的女子,硬抢了我的丈夫,还像蛮有道理似的。”

  唐秋霞更怒了,心头一横,厉声道:“别臭美,杨逸尘会是你丈夫?嘿……”

  她还没有说完,唐义却沉声阻止道:“大妹子,镇静些!”

  转目对百智方丈沉声道:“据说杨逸尘与纪瑶屏已经成婚?且由方丈作的证,此言确否?”

  百智方丈在纪瑶屏插口时,已暗暗皱眉,只是不便有所表示,此刻闻言更是心震……

  但先前对杨家堡的人承认了,此刻自不便再否认,顿时点点头道:“确有其事!”

  一听这番话,纪瑶屏暗中大喜,她觉得只要少林寺站在他一边,事情大有可为,可是“毒神”唐义却诧然变色,紧盯着道:“方丈一代高僧,该知佛门不打诳语!”

  百智方丈顿时又是一震!这句话像箭一般,刺着这位高僧的心灵,使他不禁暗暗长叹起来!

  自幼出家至今,他自思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之事,行事处处按着佛门经典,不敢稍逾一步,想不到临到头来,却因昔年一念为善,种下今日风波,被*得不能不欺心使诈。

  他想:这是为什么?只不过当初见杨逸尘慧根独具,与佛有缘而已,但禅机虽现,未来却仍在未知之数,孽尚未渡,麻烦先至,这又是何苦?

  百智方丈心头一阵慨叹,一时之间,却不敢肯定地接下唐义紧盯之言,可是一旁的知客僧慧觉却觉得势*如此,既已作了决定,就不该再犹疑,立刻代百智方丈回答道:“唐施主,说得好,敝寺方丈既然承认,自是根据事实,不会作欺人之言!”

  唐秋霞冷笑道:“欺人倒没有什么,但是自欺于心,只怕各位高僧以后魔障丛生,今生再难以修得正果。”

  好厉害的话,慧觉僧纵然智机深沉,也不禁神色变了一变,肃然沉声道:“女施主语语惊心,但不知意何所指?”

  唐秋霞冷笑着反问道:“大师难道还不明白?”

  “贫道确不明白!”

  慧觉不得不明知故问,沉声道:“女施主所知的事实又如何?”

  唐秋霞慢条斯理地道:“据那纪瑶屏说,她与拙夫成婚在三个月以前由贵寺方丈主婚,嘿嘿,可是事实是三个月前,拙夫却精神失常,身中剧毒,深夜狂奔,攀车求助,关于这点,不知高僧作何解释?请问是何人下的毒?为什么要施毒于一个疯人?”

  一句盯着一句,接连是三个击中关节的问题,话虽未明显指出,但语意已不言自明,听得慧觉心惊肉跳,几乎不敢再接话。

  但慧觉僧不愧是少林全寺的“诸葛孔明”,为了少林声誉,为了圆满掌门人的决定,他唯有横下了心,沉声道:“贫僧不知道这件事,要不知道杨施主中过毒,自无法答复女施主之言。”

  他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。

  “哈哈哈,不知道!”唐秋霞气怒得尖笑起来:“大师不知道,但是却有一个人知道。”

  “谁?”

  “就是拙夫杨相公!”

  慧觉本已心惊欲绝,闻言心头微松,思念一转,顿时计上心头,微微一笑道:“女施主之言未免矛盾,既知他昔日曾长时期变疯,该知道一个疯人的话,实有斟酌之余地,纵然已经痊愈,但往昔的记忆,终究是模糊的,他的话怎可尽信。”

  唐秋霞哼道:“但证诸事实,我相信他说的并不假!”

  慧觉脸色一沉道:“杨施主怎么说?”

  “拙夫说是在少林中的毒!”

  慧觉故作怒容,道:“杨施主竟敢诬蔑少林?贫僧要与其面对面对质!”

  唐秋霞脑筋也不笨,闻言嘲笑道:“大师何必兜个大圈子才说明意图,我说过办不到就是办不到!”

  一番将计就计之言行不通,使得慧觉也大伤脑筋起来,百智方丈微叹一声道:“女施主千万别误会,老衲求见杨施主,实在并无恶意。”

  “既无恶意,方丈对唐秋霞说也是一样。”

  百智方丈犹豫了!他怎能说出此来原来是为了要促进杨逸尘与纪瑶屏误会冰释,破镜重圆呢?

  这番利害攸关之言可以与杨逸尘当面详细解释,却万万无法与唐秋霞说,因为若说出来,又将置对方于何地?

  本来一件很单纯的事,却因晚到了一步,未及阻止这位少女与杨逸尘的婚事,变得万分复杂,进退维谷起来,但若不使杨逸尘重投纪瑶屏的怀抱,自己对杨家的承认,岂非还是等于谎言?

  这位名高望重的当代高僧慈目注视着“慈心毒观音”唐秋霞,心头又是一阵慨叹!觉得自古以来,当真红颜皆是薄命?

  在焦灼及慨叹中,百智方丈只得沉声道:“实不瞒女檀越说,老衲此来,是想与杨施主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,使你与纪檀越能和平相处,共事一夫。”

  此言一出,唐秋霞不由大感意外!她黛眉轻皱,注视着百智方丈的脸上,分辨不出这番话,是真是假。

  但不论是真是假,她觉得自己决无法办到,就以纪瑶屏那种横蛮的神气,就使自己受不了,于是她冷笑道:“想不到高僧竟充起媒婆来了!”

  硬的不成,软的也不成,百智方丈微微恼了,沉声说道:“女施主,老朽说过,绝无恶意,难道还不让杨施主出来一见么?”

  “我说过不行就不行!”唐秋霞平日个性虽温顺慈和,这次却发了四川人的蛮脾气。

  百智方丈神色一变,道:“若施主再固执,老衲被*只得硬闯了!”

  “毒神”唐义一见少林方丈动了真怒,心头顿时大震,他估量对付一个纪瑶屏,自无问题,但加上一个少林方丈,绝对拦不住,何况还有达摩五老及知客僧,这些都是功力深奥,在武林中极少敌手的人物!

  他念头一转,立刻沉声喝道:“大师,可否等待片刻!”

  百智禅师一怔,遂点点头,“毒神”唐义目光一扫,向二旁唐门弟子打了下眼色,轻声对唐秋霞道:“大妹子,先退到大厅再说!”

  唐秋霞意会兄长要做什么,遂点点头,于是门口八九个唐家弟子默然地转身,迅速地过了一片十丈左右广阔的平沙场子,进入大厅。

  “毒神”唐义押在最后,却并未直接进大厅,双手一负,在广场中踱步了一周,似心事沉重,委决不下,一圈踱过,像已决定了什么,一顿脚也进入了大厅。

  百智方丈眼见这种情形,颇为奇怪,一时之间,摸不透唐义的用意何在。撤走门口所有弟子要自己等,是表示已准备请杨逸尘出来呢?还是另有其他阴谋呢?

  这位高僧静静站着,因为自持身份,不愿逾越常礼,以免陷人以口舌,但一旁的纪瑶屏,却已开口道:“方丈大师,我看唐义不怀好意,另有诡谋,此刻若不冲进去,还待何时呢!”

  百智方丈白眉一皱,冷冷道:“纪檀越最好能平静一点,鲁莽行事,无补于实际,反会促成僵局!”

  纪瑶屏冷哼一声,默然不言,她心中盘算过,单凭自己对付唐家,实无什么把握,现在有少林和尚出头,乐得先袖手旁观,坐待其成!

  于是在静待中,时间如水一般溜过去。

  唐家庄内庄外,呈现一种奇异的沉寂。

  在唐家前厅中,“毒神”唐义在进入厅门后,立刻吩咐弟子们准备兵器,显示出已准备一战。

  唐秋霞神色则充满了忧虑,望着兄长调兵遣将,心头有一份无言的感激,她知道兄长不惜将唐门百年基业孤注一掷,完全是为了自己。

  “毒神”唐义在调振定当后,倏对唐秋霞道:“大妹子,你暂时镇守大厅,愚兄到后面去一下!”

  “我?”唐秋霞不由一怔!

  唐义沉重地道:“那批和尚自恃身份,一时之间,谅不至有什么举动,我在广场中已暗撒下剧毒‘散功追命香’,嘿嘿,任何人闯进来都是死路一条!我进去一下就出来!”

  说完快步冲进厅后。

  再说后园中的杨逸尘自唐秋霞出去后,独自一人静坐片刻,感到无聊,回头正见银花正在收拾房子,不由问道:“大爷叫小姐出去有什么事?”

  银花正在担心前面动静,闻言慌忙回首笑道:“婢子不知道,谅来不会有什么事情?”

  杨逸尘轻唔了一声,觉得既没有要紧事,刚才又为什么匆匆忙忙的奔走?他顿感到银花言行矛盾,不由奇怪起来。

  四周倏然变得异常静寂,一种空虚的感觉,蓦地袭上杨逸尘的心头,他倏想起唐秋霞出去这般久,怎么还不回来呢?

  就在他沉思中,小楼外倏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声,还未等他探首张望,履声已上了小楼,他愕然抬头,方迎到门口,房门倏然推开,只见唐义神色凝重地昂然而入。

  “啊!是唐兄”杨逸尘大感意外地招呼着,一时摸不到头绪,心想:这是怎么一回事?

  却见唐义挥退了银花,冷冷一拱手道:“逸尘,愚兄此刻有言不吐不快!”

  杨逸尘忙抱拳揖让,道:“唐兄,彼此已为一家人,请直言无妨!”

  唐义点点头道:“你还记得愚兄以前一再不肯答应舍妹嫁你之事么?”

  杨逸尘一怔,不知怎么接口,却见唐义沉重地接下去道:“以后经不过舍妹一再苦求,以死相胁,使得我做兄长的,不能不顺从她的决心,但是你知道我反对你的理由么?”

  杨逸尘愕然摇头。

  唐义冷冷说道:“现在我可以告诉你,昔年纪家庄的事,江湖上对你的名声,批评得并不好,因此我是恐怕我妹子会遗恨终生。”

  杨逸尘脸色一变,旋又长叹一声道:“若以世俗眼光来看,我杨某确是一无是处,但撇开礼数不谈,我何尝有错?至于对令妹,逸尘承重生之恩于前,复蒙委屈下嫁于后,杨某终一生不能报德于万一,又何敢使她终生遗恨,唐兄,你的话使愚弟莫测高深了!”

  唐义神色凝重地道:“你能明白我妹子对你的情意就好,现在我可以告诉你,纪瑶屏来找你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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