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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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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没有打电话,让老黑开车接我回家。

  而是慢慢散步,从松寿路转搭公车,一路晃回天母。

  不会搭公车的我,不断找站牌、搭错站,从哥哥的订婚宴到天母的家,感觉上那是很远、很远的距离。

  也许,因为李维伦莫名其妙的失常表现,让我的心情突然恶劣起来。毕竟哥哥亲口说他会回来,我该开心的,可现在,我却快乐不起来。

  雨停了,我的头发也干了,搭上最末一班公车,我终于回到天母,然后慢慢踱回家,时间已经过了午夜。

  客厅只留下一盏水晶壁灯,我悄悄打开门,心想李太太他们大概全睡了。

  "终于回来了?"

 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吓一跳,我呆在门口,、半晌才意会过来——那是哥哥的声音。

  我想起他答应过我会回家,只是没想到,今晚就能见到他。

  "你回来了!"

  连鞋子都来不及脱,我奔到他身边,却看到他冷淡的表情。

  幽微的灯光下,他高大的身影倚立在壁下,英俊的脸孔,带着几分我不解的阴郁。

  "十二点三十五分,离开宴会后,你玩得忘记时间了?"他的声音很冷。

  "不是的,我——"

  "除了严旭东之外,跟你一起离开的男人又是谁?"

  我望着他,晕暗的灯光下,我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。

  "他是我在美国的朋友。"

  我轻声回答。

  不知道为什么,我觉得他的语气有一丝嘲讽。

  沉默突然充斥在我们之间,四周昏黄的黑暗,忽然有…沉窒的压迫感。

  "我记得,你曾经提过,在美国有一个男朋友。是他吗?"

  "我……"

  我语窒了。

  他的话让我蓦然回想起,住在医院那回,我曾经对他承认过,李维伦是我男朋友。但那不是事实。

  "一整夜,你跟他在一起?"

  "嗯……"

  我垂下头,胡乱承认。一整夜,我在台北街头游荡,脑子里确实在想着李维伦的事,但有大半时间,我在想的是他。

  但这是无法说出口的。

  "那么严旭东呢?上一次你在酒店跟他见面,算什么?还是你想告诉我——随便跟男人出门,根本无所谓?"

  他的态度冷漠,质疑的口气,像在审讯犯人。

  "不是的,上一次是因为……"

  我仍然无法解释。

  我怎么能告诉他,上一次答应严旭东约在酒店吃饭,只为了想看他一眼?

  "晓竹,我实在不明白你在想什么。"他淡漠地说,忽然扭开大灯。

  强烈的灯光,让我一时间睁不开眼。我眨着眼睛,重新寻找他的方向。

  "到宴会上跟我道歉,却继续我行我素,言行不一。我怀疑四年前那个单纯的女孩已经消失,现在站在我面前的,不是我的妹妹,而是陌生人。"他粗着嗓子低嘎地道,一步步走近我身边。

  我终于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——他英俊的脸孔很冷,黑色的眼眸,有一层我看不透的灰雾。

  "不是的,李维伦——他只是我的同学,上次我那么说是故意的。"

  我想解释,却发现自己越描越黑。

  "故意的?"

  他挑起眉,冷色的眼睛盯住我。

  "我、我只是……"

  我还是无法解释清楚。

  有大多、太多话,对着他,我竟然无法启口。

  "一个女孩子,想把自己的名声弄臭,是轻而易举的事。"他淡漠的下评语。

  "你是什么意思……"

  我反问,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。

  "我的妹妹,居然是一只深藏不露的花蝴蝶,一开始我过度的保护欲,变成可笑的多余了。"

  他冷冷的说。

  他的话,让我的心又喜又涩——我不知道他曾经想保护我,而这曾是我苦苦梦想,却不可得的。

  "我……我听你的话,不再出去了好吗?你不要跟我生气了……"

  我迟疑地伸手,不确定地抓住他的衣袖,心里再也没这么惶恐过。

  "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后,你给我纯真的印象、之后却表现的像一名交际花,接着却又跟我忏悔——你说,我还能相信你?"

  他盯着我,每一字,缓慢地从口中吐出。

  "我保证——我不再出门,我会乖乖待在家里,再也不跟其他人出去了!"我用力点头,急于承诺,不自觉地抓紧他的手臂。他没有推开我,但是神情依旧冷漠。

  我焦急地把我脸靠在他的手臂上,喃喃低诉:"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?这一次我保证,不会再让你失望了。"

  他的眼神很冷淡,我想改变他眼中的神色,却忍不住脆弱的想哭,心口有一…好重、好沉的压迫感。

  在他冷淡的眼中,我找不到说服自己安心的光芒,我能做的就是讨好他,不管他想要什么,我都可以给。

 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,我有多在乎他的想法。

  从前我以为自己了解他,但现在,却越来越不确定。

  "好,我再相信你一次。"

  他面无表情地,看着我说。

  他的承诺,让我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,我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……

  "最后一次,你知道,我说到做到。"

  他低沉地重复。

  我点头,心口却是茫然的。

  他的声音虽然低柔,却冷漠。我有种感觉,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对我,我们之间好像遗失了什么……

  重要的联系。

  *******

  今年是暖冬,农历年来得迟,却终究会来。

  除夕夜前一天,李太太和老黑已经请假回老家,大年初五才会上台北,至于其他佣人,早在两天前已经返家。

  哥哥一直到傍晚时分还没回家,我一个人留在家中,等他回来后,带我出去吃饭。

  往常过年的时候,他也常常晚归,所以我早已有等待的心理准备。我知道,不管多晚,他一定会回家的。

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墙上的钟走得很缓慢,我的目光,落在那架四年没碰的钢琴上。

  大概是李太太定期擦拭她,琴身看起来,依旧洁亮如昔。

  我走到钢琴前,掀开琴盖,随便弹几个单音。

  调子已经不成调,失去了音准。

  合上琴盖,我无聊地坐回沙发,蜷起双腿继续等待。

  等待中,我在沙发上睡着了,直到一通电话把我吵醒.

  "晓竹?"

  话筒另一头,是李维伦温柔的声音。

  "有事吗?"

  我意兴阑珊地答话,希望能尽快挂电话。

  虽然我不欠他什么,但对纠缠四年的地,却始终有一…莫名的罪恶感。

  "除夕夜,想必你正在吃团圆饭?"他的声音苦涩。

  我愣了两秒,然后故做轻快地回答:"对啊,我跟哥哥在——起,我们正在吃年夜饭。"

  他沉默片刻。"晓竹,你没骗我?"

  "你在说什么,我为什么要骗你——"

  "你的声音不对劲。"

  "你瞎猜!"我斥责他,却连自己都听到,声音里不稳定的颤抖。"我要去吃饭,不跟你讲活了。"

  "他没回来,对不对?"

  我呆住,完全不知道,他为什么能这么敏锐?仿佛他正在我家里窥伺我……

  "我没空跟你讲电话,哥哥在等我吃饭。"我的声音,再也轻快不起来。

  "他已经订婚了,晓竹,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?!"

  我愣住,忍不住开始恨他。

  "李维伦,你是全天下最无聊的人!"我气愤地对着话筒嘶喊:"我正在吃年夜饭,你为什么这么无聊,打电话到我家,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——""他为什么这么对你?!"他打断我的话,措词严厉而残忍。"而你容许他、忍受他、纵容他这么对你引晓竹,这不像我认识的你!"

  "李维伦,我怎么做不干你的事,我不想听——"

  "你是一只鸵鸟,只会对我残忍!"他生气了。

  "我没对你残忍,是你不放过我,不放过你自己!"我恼怒地,对着话筒喊回去。

 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秒,然后我听到他深呼吸——

  "我不知道说什么好,晓竹,如果你曾经给过我一点暗示,我会不择手段把你抢过来。"他嘶哑地道。

  我不再激动,喉头莫名地开始哽咽。

  "别让他这么对你,如果你不想再忍受,就打一通电话给我,你知道我随时有空。"

  他叹息着说,然后挂上了电话。

  我紧握着话筒,不知呆了多久,直到脸颊上冰凉的感觉把我唤醒……

  讨厌的李维伦,我讨厌他……他总是能把我弄哭!

  我扔开话筒,滑坐到地板上,把脸埋在两膝之间,像只鸵鸟一样哭泣。

  很晚很晚了,他大概不会回家了……

  他忘了今天是除夕?忘了我还在家里,等着他回来团圆吗?我不敢打电话,怕从他口中听到,他留在徐若兰家里,吃午夜饭的事实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我哭累了,迷糊地蜷在地板上睡着。苦涩的睡梦中,我感到身边有一团柔软的东西,在磨蹭着自己……

  我睁开眼,看到一团灰黑色、会移动的小绒毛,直绕着我兜圈子。

  "我听老黑说,你回国那天曾经跟他提过,想养一只猫。"

  哥哥的声音,是突然出现的奇迹,一下子点燃了我死灰的心。

  我立刻转头寻找他的方向,很快在门口找到他的身影。他英俊的脸孔挂着笑容,慢慢朝我走近。

  "喜欢吗?"他走到我身边,低嘎地问。

  我低头,再一次望向那只小猫,那是一只灰扑扑、毛绒绒的小东西。

  它蹑手蹑脚地朝我走来,然后往我身上一蹭,我感动得几乎要掉泪……

  "它取名字了吗?"我问,心折地注目这突来的娇客,小心翼翼伸手,轻轻碰触它柔软的身体。

  "等着你给它取名字。"

  "它好小……"

  我轻轻抚摸它毛绒绒的小身体,喃喃地念着:"好小好小的小东西……"

  "还没告诉我,你喜不喜欢'小东西'?"

  我望着他,用力点头,泪水又填满了我的眼眶。

  "抱歉,今天公司临时出了点状况,我回来晚了。"他柔声解释。

  "没关系……"我笑着抹泪。

  他没有忘记我还在等着他,还为我找了一个温暖的小伴——我知道他不喜欢猫咪,可为了我,他把"小东西"带到我的生命里。

  "你哭了?"他看到我脸上的泪痕。"是因为我回来晚了?"

  "不是,"我摇头,真心的、诚恳的、温柔的望着他低语:"是因为我太高兴了。"

  "那就别哭,笑一个给我看?"他抬起我的下巴,炯炯的黑眸盯住我的眼。

  他的眼神里,有一种异样的东西,这一刻,我几乎以为我们是一对恋人、而不是兄妹。

  我哭着笑了,这一刻,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。

  "上楼换件衣服,出去吃饭。我在饭店订了一桌菜。"

  他低嘎地道,拇指似漫不经心地,轻抚我的下颚,却在我心中,掀起触电般的悸动。

  "可是,已经这么晚了……"我微弱的声音,有控制不住的颤抖。

  "无所谓,多晚都行。"他撇开嘴,轻浅笑道。

  我知道,凭哥哥的关系,无论我们想多晚吃饭,饭店都愿意伺候。

  "好……"我答应着。

  他的手终于离开我,我等心跳稍稍回复正常,才能转身离开他身边,跑上楼去换衣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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