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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1 可怕的秘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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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 子李梅看到王小东的时候吓了一跳。

“小东,你没事吧?”她看着他被白布缠得严严实实的手臂,“爬山的时候摔了?”

“说来真是倒霉。”王小东脸色有些黑,“前些天我去青云山驴行,半途尿急,在一处坟堆后面撒了泡尿,没走几步就摔了,摔得还很厉害,估计是骨头断了,肿得很高。幸好我人品好,遇到一个砍柴的老农。他说家里有家传的好药,专治跌打损伤,就带我去他家敷了药,还吩咐我五天之内不要拆绷带。你还别说,那药真管用,敷上去就不疼了。”

李梅皱起眉头:“你还真有胆子,敢让一个老农给你随便敷药。要是感染了怎么办?快拆开让我看看。”

“这才第四天呢。”王小东说,“我知道你是医学院的高才生,不过也不用这么紧张吧?小问题而已。”

“不行,一定要给我看。”李梅坚持。

王小东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高中同桌,从高中时代开始她就喜欢较真,至今还是丝毫未变。

“好吧好吧,还有两个小时就算第五天了,等时间一到,我就拆开给你看。”王小东拍了拍她的肩,“走,咱们喝啤酒去。”

李梅拗不过他,被他拖到夜市,两人叫了几瓶啤酒,一边啃肉串一边闲聊,两个小时很快过去,李梅带她去了学校急诊室,将有些发黑的绷带一层层拆开。

“啪”的一声,一件东西掉下来,骨碌碌滚到李梅的脚边。

那是一只手。

沉默片刻,王小东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袖子,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。

李梅目瞪口呆,王小东的手居然断了。

【1】

“中医学以阴阳五行作为理论基础,将人体看成是气、形、神的统一体,通过望、闻、问、切,四诊合参的方法,探求病因、病性、病位 ”

李梅仔细地记着笔记,今天讲授中医病理课的是C市有名的中医陈医生,他年纪并不大,四十多岁,却在中医方面很有建树,治病救人,救人无数,很受人尊敬。

下课铃声一响,李梅追上去问:“陈医生,有些中药是不是有很奇特的药效?”

“你是指什么?”

“例如让人五天断臂。”

陈医生神色大变,看了看四周,压低声音问:“你从哪里听来的?”

李梅愣了一下,难道陈医生见过这种药?

“我一个同学 ”

陈医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,递给她一张名片:“今天晚上带他来见我。”

名片上有陈医生行医的诊所地址,李梅抑制不住兴奋,听说去陈医生诊所看病的病人太多,预约都已经排到明年了,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轻易请到陈医生为王小东免费看病,真是幸运。

或许是因为陈医生对疑难杂症很有兴趣吧。

自从手臂断掉之后,王小东休学在家,一直很消沉,上个星期做了断肢再植手术,虽然手臂已经接上,但毕竟大不如前,五指不能灵活运动,和残废没有多大分别。

李梅好说歹说才劝动他和自己一起去看陈医生。

陈医生的保合堂建于一处偏僻的所在,装潢古朴。李梅有些奇怪,以陈医生的名声,完全可以在市中心开一处很大的店面,为何却偏偏开在此处?

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?

这种想法让她胸口一阵发凉,不可能的,陈医生医德高尚,她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

李梅推开诊所的大门,看到一排古风十足的药柜,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护士热情地迎上来:“请问是李梅小姐和王小东先生吗?”

“对。”

“刚才有位先生来找陈医生,陈医生吩咐,如果你们到了,就请稍等一会儿。”

两人也不疑有他,坐在店堂里喝茶,一直到第三壶茶下肚,王小东有些坐不住了,闹着要见陈医生,李梅和护士一直劝阻,他却脾气越来越大,推开二人,急匆匆地冲进去。

屋内漆黑一片,空气中弥漫着一…令人作呕的尸臭,王小东在墙上摸索了一阵,“啪”的一声打开灯,紧接着,他看到了世上最诡异的一幕。

陈医生和一个穿黑大衣的人相对而坐,黑衣人握着一柄锋利的裁纸刀,刺在陈医生的胸膛里,鲜血还在不断涌出,顺着他的白大褂流淌,晕开一朵艳丽的莲花。

两个女孩开始尖叫,王小东扑过去,将黑衣人按倒在地,却发现那并不是一个人。

确切地说,那并不是一个活人。

那是一具干尸。

“你们听说了吗,陈医生被人杀了。”

“听说是被一具干尸杀的,那干尸已经死了好几年了,真恐怖。”

“别胡说,警察局不是已经辟谣了吗,陈医生是自杀的。”

李梅坐在教室里,听着背后几个女孩唧唧喳喳,又想起那晚所见到的一幕,忍不住浑身发冷。护士一口咬定那个黑衣男人来的时候是活的,只是没有说话,脸色有些苍白,目光有些呆滞。这个案子太过诡异,超出了科学能够理解的范围,注定会成为悬案。

“李梅。”

“啊?”她回过头,看到一个戴着眼镜,一脸书呆子相的少年。“姜浩?什么事啊,我正烦着呢。”

姜浩不以为意,推了推眼镜:“你住在东九区吧?华静和你住一个区,她的手机打不通,能不能请你把这个转交给她?她急用。你就说是李老师让你送的。”

姜浩手中拿着一只不透明的塑料盒子,李梅瞥了一眼,不耐烦地说:“等她明天来上课不就行了吗?”

“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。”

不知道为什么,李梅的心“咯噔”一下,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
“好吧,我送。”

下了课,李梅来到华静所住的荷花小区,小区里风景不错,鸟语花香,几个提菜篮子的大妈迎面走来,小声议论。

“听说二号楼一家住户的孩子得了怪病?”

“是啊,听说这病很奇怪,怕光,怕人,那夫妻俩也不带孩子去看病,就整天锁在卧室里头。”

“不会是什么脏病吧?”

“不知道,咱们以后得小心点,别往那边去,免得被传染。”

与大妈们擦肩而过,李梅胸口一片冰凉。

怪病?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病能让父母不敢带孩子去看医生?

她犹豫了一阵,还是抵挡不住心里的好奇,敲响了华静家的门。

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人,估计就是华静的母亲了,她脸色很憔悴:“你找谁?”

“阿姨你好,我是华静的同学,来看看她。”

中年女人神色一暗:“多谢你,不过你还是回去吧,我们家小静得了怪病,不想见人。”

李梅掏出塑料盒子:“这是李老师让我送来的东西。”

中年女人眸子里倏尔闪过一道兴奋的光,接过盒子,打开门:“进来坐坐吧。”她端来茶点,“李老师还说了什么吗?”

李梅摇了摇头:“阿姨,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啊?”

“没什么,一点中药材,给静儿用的。”厨房里传出一…煳味,中年女人连忙跑进去,李梅闲着无聊,看了看四周,忽然听到极低的笑声。

那笑声很奇怪,不像男人,也不像女人,听着很瘆人。她循着声音的来处,将一扇门轻轻推开了一道缝,房间里黑漆漆的,屋外的光从门缝透进去,落在床上,依稀可以看清是个人。

是华静?

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声低低的笑声,李梅疑惑地走进去:“华静,你没事吧?”

听到人声,华静像是受了惊的鸟儿一般跳起来,抓着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体:“李梅,你怎么来了?谁让你进来的?”

“我是 ”

“滚!你给我滚出去!”华静抓起床头柜上的杯子,朝她狠狠扔过来,她连忙躲开:“小静,你冷静点。”

中年女人匆匆跑过来,挡在华静的面前,脸色有些难看:“李梅同学,你怎么能随便进别人的卧室?快回去吧,别再来打扰我们了。”

李梅就这样被赶出了屋门,满肚子疑惑。

真是太奇怪了,华静为什么那么激动,他迫不及待地用被子遮盖身体,就像在掩盖什么,最奇怪的是,她的母亲并没有拥抱她。生病的女儿激动的时候,一般的母亲不是应该抱住她,安慰她吗?

难道华静真的得了传染病?

那个盒子里面,又装了什么呢?

第二天早上有古代文学课,李梅早早来到教室,姜浩正在上自习,她跟他打招呼:“你托我转交给华静的东西已经送到了。”

姜浩抬起头,奇怪地看着她:“什么东西?”

“一个塑料盒子啊,昨天你不是让我拿给华静吗,还说是李老师给的,你忘啦?”

“我没有让你转交过东西。”姜浩一脸疑惑,“何况李老师去开学术研讨会,都离开快半个月了。”

李梅心底一阵发毛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姜浩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,难道是她记错了?

她觉得记忆有些模糊,难道昨天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吗?

【2】

生活暂时恢复平静,当李梅快要将这一切遗忘的时候,忽然接到了华静母亲打来的电话,这位可怜的母亲焦急万分,带着哭腔请求李梅救救她的女儿。李梅一头雾水,她只是医学院中医系大一的学生,还没学到什么呢,哪里有那个本事医治疑难杂症?

“你上次给我的药很有用,求求你,帮我求求李老师,再给我们一点吧。”

李梅这才想起上次的塑料盒子:“那盒子里装的什么药?”

“我不知道啊,白乎乎的,一颗颗,像坚果。”

李梅想了很久,中药里这种模样的药材似乎很多。算了,还是问问李老师吧。于是安慰了华静妈妈几句,她拨通了李老师的电话。

李老师是教中医内科的老师,在学校里资历最老,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了,只是时常不在家。

李老师有些耳背,李梅说了半天他才听懂:“我让姜浩带东西给华静?姜浩是谁?华静是谁?”

李梅心里打了个突。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,李老师在电话那头直摇头:“没有这样的事,一定是你们搞错了。”

挂掉电话,李梅觉得全身发冷。
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
华静妈妈又打了电话过来哭诉,李梅心软,只得答应去看看。她匆匆来到华静家,一敲开门,就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。
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华静妈妈哭得满脸是泪,脸色苍白得可怕,“自从上次吃了李老师给的药,病情有所缓解,可是这两天忽然又这样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”

“小静究竟是得了什么病?”

“你自己看吧。”华静妈妈推开卧室的门。

李梅看到了两张脸。

这并没什么奇怪的,但那两张脸分明长在同一个人身上。

昏黄的灯光下,少女趴在床上,裸露的背部有一张巨大的人脸,几乎占据腰部以上的所有皮肤。最诡异的是,那张人脸五官能动,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,凶恶地盯着李梅,嘴角上翘,露出一道狰狞而冰冷的笑。

“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。”华静妈妈将脸埋在手里呜呜地哭,“为什么我家小静会得这种怪病啊。”

李梅浑身冰冷,连动都不能动。

“妈妈 ”少女似乎很痛苦,努力抬起身子,“救 救救我 ”

她背上那张怪脸张开嘴,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,笑得万分恐怖,李梅终于承受不住,尖叫一声,转身就跑。

她无法思考,这些天的遭遇太诡异,已经超过了她的知识范围的心理承受能力,她只想逃,逃得越远越好。

这个晚上她失眠了,只要一闭上眼睛,满脑子都是那张古怪的人脸。

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,为什么她的周围会出现这么多奇怪的事件?

辗转反侧了一整晚,她忽然觉得少女身上长人脸的画面有些眼熟,似乎在哪本漫画里看过。她连忙将一整书柜的书都翻出来,一页页地翻找,终于在一本日本漫画里看到了这个故事。

人面疮!

她倒吸了口冷气,丢下漫画,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古旧的书,书皮已经泛黄,上面有几个古体的大字:酉阳杂俎。

《酉阳杂俎》是唐朝段成式的志怪作品,里面记录了唐朝时候所发生的种种怪异事件,其中一个故事讲到了人面疮。

她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,匆匆到药房买了一些药物,来到华静家。

华静妈妈脸色更加憔悴,见了她,像见到了救命的稻草,抓着她的袖子说:“你从李老师那里拿到药了吗?”

“我找到了救华静的方法,不过不能保证一定成功,只能试试。”

华静妈妈点头:“拜托你了,哪怕只有一线希望,我们也要救小静。”

李梅推开卧室门,从口袋里取出一堆白色坚果样的药材,人面疮似乎有些害怕,连忙闭上了眼睛和嘴巴。李梅兴奋地说:“这种药果然能救她。”

“没错,这就是李老师上次给的药。”华静妈妈哭着说,“我的女儿有救了。”

李梅让华静妈妈拿了钳子过来,将人面疮的嘴巴撬开,将药全都塞进去。人面疮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,似乎极为痛苦,华静的痛苦却在逐渐减轻。二人大喜,李梅又去买了一大包药材回来,当所有药都用完之后,人面疮的五官开始逐渐模糊,然后结成了痂,华静浑身都是冷汗,趴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“成功了,终于成功了。”李梅一屁…坐在地上,觉得自己快要虚脱。华静妈妈一边抹泪一边说:“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。从今往后,你就是我华家的大恩人。”

“不必谢了,只要以后这种事儿别找上我就行。”

“李梅同学,那到底是什么药?”

“说来其实很简单,那药任何一个药店都能买到,叫 贝母 。”李梅说,“我在《酉阳杂俎》里看过一个故事,唐朝的时候有个商人手臂上也长了一个人面疮,哪怕剜掉了,也会再长出来。医生没有办法,只好让他将所有药材都试一遍,其他药物都被人面疮吃掉了,当试到贝母的时候,人面疮很害怕,医生就将人面疮的嘴巴捣毁,把贝母塞进去,人面疮马上结痂,没过多久就痊愈了。”

“痊愈了就好,痊愈了就好。”华静妈妈擦干眼泪,“这些天小静都没吃上一顿饱饭,我这就去给她做饭去。”

“等等。”李梅拉住她,“华静长人面疮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?”

华静妈妈想了半天:“没遇到什么事啊 对了,我想起来了,小静之前和几个朋友去青云山驴行了,回来之后精神就不太好,过了一个星期左右吧,就得了这怪病。”

青云山?

李梅打了个冷战:“难道她是16号去的?”

“没错。”

王小东也是16号去的青云山,他们在青云山上,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呢?

【3】

天亮的时候,华静醒了,李梅问她青云山上所发生的事,人面疮的事令她精神还有些恍惚,讲起故事来断断续续,但李梅还是听出了一个大概。

华静、王小东和其他几位同学一直在混一个驴友论坛,大家约好一起去驴行。青云山地处偏僻,几人照着跟当地人买来的地图入山,没走多久就迷路了。他们在山中乱转,途中王小东尿急,跑到一个山包后面撒了尿,撒完才发现那山包是一座坟墓,只是年代太过久远,已经看不清墓志铭,只在墓碑上看到一个 曹 字。

几人并没有当回事,王小东摔了一跤,手臂受了伤,本来不是什么重伤,小东的伤口却很奇怪地红肿化脓,几人焦急地寻找出路,遇到一位砍柴的老农,老农说家中有祖传的药可以治疗,再加上天色晚了,继续在山里乱走会很危险,几人便到老农的家中借宿。老人给王小东的手臂涂了药,药效很明显,立马就不痛了。

老农准备的晚饭很丰盛,但华静却觉得有些不对,这座山间的屋子太干净了,干净得有些诡异,连一只虫子都没有。

老一辈的人都说,如果在山里看见干净得奇怪的屋子,绝对不能进,也不能吃他们的东西,因为他们很可能是世代的养蛊人,食物里很可能会下有蛊毒。

这顿晚饭华静什么也没有吃,只是偷偷吃了一些带来的干粮。

在饭桌上,同学们问老农叫什么,老农说他姓曹,在山里住了很多年了。听到姓曹,华静背后一阵发凉,她回过头去看王小东,他的脸色也很难看。两人看了看脚下,这位姓曹的老农有脚有影子,看来并不是什么鬼魂。

这天晚上,几个学生睡得很早,睡到半夜华静被尿憋醒,下楼小解正看见王小东上来。王小东说他也去小解了,还提醒她厕所很滑,要小心。

一夜无话,第二天他们告别了老农,按照老农所指的路出了山。

“人面疮是什么时候长的?”李梅问。

“回来后过了一个星期,我觉得背上好像长了什么东西,拿镜子一照,才发现是一张人脸,刚开始只有拳头大小,后来越长越大,太可怕了。”李梅抱着自己的双腿,瑟瑟发抖,过去这段时间的恐怖遭遇在她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,恐怕很长时间都会做噩梦了。

“这一个星期里,你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?”

“那倒没有。对了,小东的手臂掉了,我们几个一起去看望过他。那手臂掉得实在奇怪,我们一直都在怀疑是不是老农的药有问题。”

李梅沉默了一阵:“去驴行的都有哪些人,统统告诉我。”

白色的纱幔起起伏伏,一张黑白照片被包裹在一片白色之中,照片上的人在微笑,笑容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狰狞。

李梅本来是来拜访驴行的同学,没想到人没见到,却一连参加了两场葬礼。

死的两人都是当日驴行的人,并且死得万分诡异。

“听说是得怪病死的。”来参加葬礼的亲朋聚在一起搓麻将。

“是啊,这病啊来得奇怪,说是出现幻觉,看见一个小孩,那小孩怀里有个包,包里全是大大小小的眼睛,小孩把眼睛倒出来,眼睛到处乱跳。”

“真的?”

“当然,咱们那侄儿就是被那些眼睛逼得跳楼自杀的。”

“唉 真是太可怜了。”

李梅听得手脚冰冷,去驴行的人都遇到了怪事,已经死了两个,还剩下一个,希望他不要有事。

拜祭完死者,李梅又按照华静给的地址来到最后一个同学的家,门开了,露出一张冷森森的脸,满是皱纹,似乎就是华静所说的崔姚的外婆。

“你找谁?”

“请问崔姚在吗?”

“不在,你走吧。”

“等等。”李梅按住快要关上的门,“崔姚是不是病了?”

“和你无关。”

“让我见见他好吗?我可能知道他的病因。”

那张阴森的脸露出惊讶的神色,迟疑了一下,打开门:“进来吧。”

阴暗的房间里,灯光昏黄,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扭曲成不可名状的模样。她打了个冷战,低声问:“崔姚在哪里?”

“在沙发上,他说他想看电视。”崔姚外婆颤巍巍地走过去,扶起沙发上的人,那人浑身绵软,瘦得只剩下皮包骨,脸色蜡黄。

“别碰我。”崔姚将外婆推得一个踉跄,李梅连忙过去扶住,责怪道:“你怎么能这么对老人家?”

“你是谁?”崔姚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,“你到我家来做什么,给我滚!”

“你 ”

“别怪他。”崔姚的外婆对李梅说,“他得了怪病,每天都是心口痛,像有什么东西在咬心脏,去医院检查过好几次,都检查不出任何问题。我连道士、神婆什么的都请了啊,还是没有用啊。”外婆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,崔姚不耐烦了,大喊:“哭什么,我还没死呢!”话还没说完,他脸色忽然一变,捂着胸口,缩成一团。

“姚儿,你又发作了吗?”

“外婆,给我药,止痛药 ”

外婆一阵手忙脚乱地找药,李梅觉得心里很不好受,告辞出来,直接回家,将《酉阳杂俎》找出来,一篇一篇地翻看,想要找到和崔姚一样症状的故事,只可惜一无所获。

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,到百度上搜索,忽然看到一排文字: 家有一女使抱此疾,常觉心肝有物啃食 她一阵激动,连忙将链接点开,找到了原文。

这是五代时期志怪小说作家王仁裕的作品《玉堂闲话》,里面有段故事,说一个女子得了怪病,心肝像被什么东西啃咬,痛苦不可忍,进而变得皮包骨,四肢如同枯木。在这个故事里,一位医生找到了解救的办法。

不知道崔姚是不是患了相同的病,不过不管了,她要试一试。

李梅掏出一个月的伙食费,买了二十斤木炭,当再次敲开崔家的门时,崔姚外婆诧异地看着一板车炭:“你这是要干什么?”

“我想救崔姚,外婆,给我一次机会吧。”

“连医生都救不了,你能救?”

“我也不知道,但我要试一试。”

外婆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木炭,还是搞不懂她到底要干什么。

“先说好,我家没有钱。”外婆斜了她一眼,“想要我出钱,没门。”

“放心吧,我不要你的钱。”

外婆还是不太信,屋内的崔姚又开始呻吟,她叹了口气:“进来吧,想怎么做随你。”

崔姚家屋后有一个小院子,李梅将木炭点燃,让外婆扶着崔姚到炭边来,崔姚原本不肯,禁不住外婆的眼泪,只好在院子里坐下,对李梅一脸敌意。

李梅也不在意,只顾着自己拿扇子扇火,扇了一阵,崔姚觉得那火仿佛在胸膛里燃烧,烧得心慌意乱,却浑身无力,想站也站不起来,张了张嘴,发出低低的呜咽声。

外婆急了:“你这法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?”

李梅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,到底有没有效果,她也不知道,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。

大概过了半个小时,崔姚的身体忽然弓起,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。李梅大喜,连忙准备好钳子。片刻之后,崔姚张大嘴,口里露出一只蛇头。外婆吓得几乎昏死过去,李梅看准机会,猛地夹住蛇头硬拖了出来,随即扔进火炭之中,火猛然一起,随后又暗淡下去,再看时,那蛇已经变为一段黑炭。

“姚儿,你没事吧?”外婆连忙过去,心疼地抚摸自己的外孙,崔姚摸了摸自己的心口:“外婆,我不痛了。”

“太好了,真是太好了。”外婆由悲转喜,对着李梅磕头:“你真是活菩萨啊,谢谢你救了我家姚儿,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啊。”

李梅忙将她扶起:“外婆,别这么说,我是医学院的学生,治病救人,是我的职责。”她在心底暗暗道,“何况这件事关系到她最好的朋友王小东,她一定要想办法查个明白。”

“崔姚同学,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

崔姚大病初愈,还很虚弱,此时却强打起精神:“你尽管问。”

“你得病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?”

崔姚想了一阵:“我一个朋友的手臂莫名其妙断了,这算不算?”

“你去看他了吗?”

“是的,和一帮朋友一起去的。对了,当时还有一个人也在他病房里。”

李梅一惊:“那人是谁?”

“我也不知道,看起来很年轻,好像是小东的好朋友,人还不错,就是不爱说话,戴着副黑框大眼镜,像个闷葫芦。”

姜浩?

姜浩和王小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?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?

【4】

“你问姜浩啊。”王小东给李梅倒了一杯水,他那只接上的断臂始终垂在身侧,“我们是在驴友论坛认识的,他本来也说好要去青云山,但临时有事。”顿了顿,他低下眼睑,默默道:“真幸运。”

李梅拍了拍他的肩:“你的手好些了吗?”

“还是老样子。”王小东眸中满是隐痛。

李梅握住他的手:“会好起来的。”

王小东抬头深深地望着她,像有什么话想说,却始终说不出口,良久,一声叹息:“你回去吧,我想休息了。”

李梅从王家出来,心头隐隐作痛,小东最大的爱好是打棒球,现在的他,注定一生都无法碰球棒了。

究竟是谁在害他们?

手机忽然响了,竟然是保合堂的护士打来的:“李小姐吗?能不能请你到保合堂来一趟,我找到了一件东西。”

“什么东西?”

“你来了就知道了,很重要,和陈老师的死有关。”

李梅一惊,立刻马不停蹄赶往保合堂,自从陈老师死后,保合堂就关门大吉了,李梅敲开门,护士将头伸出来,警惕地四下看了看:“进来吧。”

“你为什么不找警察?”李梅问。

“警察不会相信的,说不定我还会被当成嫌疑人。我明天就要回家乡去了,不想惹什么麻烦。陈医生也没有什么亲人,我也不知道该告诉谁,既然你是他的学生,还是给你比较妥当。”护士的眉头纠结成一团,将她带到里屋,从抽屉里找出一本黑色笔记本:“陈医生忘性大,有记便笺的习惯。这是他的笔记本,你看这里。”

李梅看向护士手指的地方,只有寥寥数字,却让人心底生寒。

四月初六,打电话给老曹拿药,发生意外。

五月初三,学生李梅提到手臂断裂一事,恐与初六日的意外有关,约其见面。

老曹?难道就是青云山里的那位曹姓老农?

原来陈医生和他认识,而且在他那里买药。四月初六,似乎正是小东他们离开青云山的那天,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呢?

他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,沉思了一阵,最后下定了决心。

想要知道真相,看来有必要去青云山里走一趟了。

李梅跟护士要了笔记本,第二天便坐车进山,从这本笔记本里,她发现陈医生和老曹一直认识,陈医生常常在老曹那里买药,药名古古怪怪,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。有的时候药物还会有副作用,陈医生都用钱解决了。

这本书里的陈医生和现实中的陈医生判若两人。现实中,他德高望重,救人无数;笔记本里,他却是个用病人试药,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。

李梅拿书的手在渐渐收紧,难道王小东等人的病和陈医生有关吗?又是谁杀了他呢?

下了车,李梅又按照王小东给的地图在山中走了三个小时,终于在一处山涧找到那座传说中的老屋。门没有上锁,她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,便推门进去,果然如华静所说,屋子里很干净,干净得一尘不染。

她有些害怕,不过记得书里说过,如果到了养蛊的人家,只要不吃不喝,就不会有事,便壮着胆子将整座屋子搜了一遍。奇怪的是,这栋屋子和普通的农村小屋并没有什么不同,笔记中所写的药材,一件也没有。

难道老曹另有藏药的地方?她看了看四周,最后目光落在脚下。

这一带农村都有挖地窖藏食物的习惯,她蹲下来在地上敲了敲,声音又闷又实,她有些泄气,来到屋后,发现几步之外有一口井,井上盖着一块石头。

难道她使出吃奶的力气,终于将石头推开,阳光照进井中,一…刺鼻的味道迎面扑来,熏得她差点晕倒。

那味道非常怪异,药味和一种腐臭味混合在一起,就是这味道都能当毒气用了。

她捂住口鼻,再次将脑袋伸过去,井是枯井,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。她掏出手电,往里面照了照,手一抖,电筒差点掉进去。

里面躺着一个人。

一个血肉模糊的人。

从他的衣着来看,像是位农民。

老曹!老曹死了?

夕阳慵懒地照在她的身上,她受了惊吓,一时间没回过神来,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影子,忽然间,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。

她猛然惊醒,还没来得及回头,脑后便挨了一棍。

世界开始变得模糊,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。

她要死了吗?
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从梦中醒来,看到母亲哭泣的脸。

“妈,这是哪儿?”

“你这孩子,进青云山怎么不跟我说一声。你从山上摔下来,摔断了腿,还是护林人员救了你。”母亲抚摸她的额头,李梅看到她眼中的痛,忽然意识到了什么,伸了伸腿,却发现右脚毫无知觉。

“我的脚怎么了?”她激动地喊,母亲抱住她,哭道:“别怕,小梅,医生说会好起来的。”

这句话,连她自己也不信。

“不,我不信!”李梅抱住脑袋,失声尖叫,她不能没有腿,不能啊。

窗外阳光破碎,如同模糊的光晕,像一场迷离的幻境,李梅觉得自己落入了旋涡之中,无法逃脱。

【5】

过了一个月,李梅开始做复健,王小东常来陪她,鼓励她,和她一起努力,渐渐地有了起色,她能够一瘸一拐地走路,只是走得远了会很累,但至少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。

“姜浩怎么样了?”李梅问王小东。王小东脸色一黯:“不知道怎么回事,他的自闭症越来越严重,现在已经住进了精神病院了。”

李梅皱起眉头,过去所发生的事,亦真亦幻,就像一场梦境。那天她究竟有没有到过那座药农的林间小屋呢?连她自己也不敢肯定。

“15床李梅,有人找。”护士在复健室外喊,王小东连忙扶了她回去,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坐在病房中,面带微笑。

“李老师?”

“李梅同学,你的腿好些了吗?”

“好些了。”李梅有些受宠若惊,李老师这么忙的人,竟然来看望她,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。

寒暄了几句,李老师看了看王小东:“李梅同学,我有些话要跟你说。”

王小东识趣地退出去,李老师往前走了几步,压低声音道:“听说陈医生的笔记本在你的手上?”

李梅一愣,李老师怎么知道那本笔记本?

李老师笑了笑,伸手在她腿上摸了摸,若有所思:“你这腿 有些古怪。”

“古怪?”

“从断裂的情况来看,不像是摔的,倒像是 ”

“是什么?”

“倒像是被人打断的。”

这句话像一根针,准确无误地刺进她的心里,她又想起了在林中老屋中发生的事,难道是那个神秘人打断了自己的腿?

她的拳头在渐渐缩紧,眸中怒意浮动。

那并不是一场梦。

“幸好伤得不是很重,要尽快康复也不是难事。”李老师意味深长地说,“不过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。”

“您想要那本笔记?”

“我就喜欢聪明人。”李老师赞许地点头,“我实话跟你说吧,那东西你留着也没什么用处,如果给我,就能济世救人。有百利而无一害啊。”

李梅抬起头来看着他,良久,终于点头:“好,我给你。”

李老师抚掌大笑:“好,痛快,李梅同学,我越来越欣赏你了。”

李梅没有多说,从枕头下翻出那本笔记,递给他:“老师,这是陈医生的遗物,请您物尽其用。”

李老师接过笔记本,爱不释手:“这个你放心。从今天开始,每天傍晚来我家,我亲自给你做针灸,不出一个月你就能健步如飞了。”

李梅高兴极了,李老师走后,她拉着王小东的手:“小东,李老师答应给我治腿,我很快就能站起来了。”

王小东宠溺地望着她:“只要你高兴就好。”

第二天傍晚,王小东扶着李梅来到李老师家。那是一栋装修豪华的独立别墅,有先进的门禁系统。二人按响门铃,便听见狂吠的犬叫,佣人打开门,几条黑色的大狗拴在狗窝旁,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。

不知道为什么,李梅觉得全身发冷。

“李医生吩咐,如果李梅小姐来了,就直接带去治疗室。”佣人领着二人来到最里面的那扇门前,敲了敲门,恭敬地说:“李医生,李梅小姐到了。”

“让她进来吧。”

佣人推开房门:“李梅小姐,请。”

王小东想要跟进去,被佣人拦住:“抱歉,李医生治疗的时候不允许有不相关的人在场。”

李梅拍了拍他的手:“放心吧,我会照顾好自己的。”

王小东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:“加油。”

房门在身后关上,屋中弥漫着一…淡淡的药香,李医生笑着问:“准备好了吗?”

“准备好了,开始吧。”

【6】

治疗的时间很长,王小东闲得无聊,便在别墅里四处看,只见有一间房半掩着,看起来像是书房,他看了看四周,溜了进去。

屋中有三只书柜,摆满了书,他来到红木书桌旁,打开抽屉,一层一层地查找,当打开左边第一只抽屉时,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
那本笔记本。

阴暗的灯光中,他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意。

“好看吗?”

他愣住,缓缓回头,看见扶墙而站的李梅。

“小梅,你听我解释,我只是 ”

“你想说你走错了房间?别当我是傻瓜。”

“小梅 ”

“是你让华静他们得病的吧?老曹和陈医生也是你杀的,对吗?”李梅瘸着腿朝他走了几步,厉声问:“连我的腿,也是你的杰作,对吗!”

“你在胡说些什么啊?小梅,我怎么可能会害你?”

“你还想狡辩吗?我进青云山,只有一个人知道,那就是你!华静、崔姚以及其他驴友是什么时候患病?是在看望了你之后!你想推脱?你能推得掉吗?”

王小东静静地望着她,良久,他深深地吸了口气,在椅子上坐下,缓缓地说: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?”

“从你在井边向我举起棒子的时候。”李梅眼神冰冷。

“既然如此,为什么你不拆穿我,反而让我陪在你身边呢?”

“如果不这样,又如何能让你原形毕露?我每天把这本笔记本放在枕头下,就是为了能捉住你偷笔记本,没想到你一直没有下手。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放弃它,因为陈医生很可能在里面写到了些关于你的事情,更写了很多人体实验的结果,它们很宝贵。”

“你见我久久没有下手,所以才串通李老师来演这场戏?”

“没错。”

“小梅,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。”

李梅走到他面前,抓住他的衣襟:“告诉我真相!”

“真相其实很简单。”王小东淡定地说,“在老曹家借宿的那天晚上,我起床小解,无意间听到他和某人通电话,说到了秘药之类的东西。通完电话之后,他找出一本古书,开始调配药物。配完药他就睡了,我乘机偷了那本古书,原来书里记载了各种各样的药物调配方法,有救人的,也有害人的。我觉得好玩,就收了起来。直到我这只手断掉,我才知道,原来自己也被他害了。做完手术,我赶去青云山质问他,他说我在他的祖坟上撒尿,所以才用毒药惩罚我,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,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,他已经死了。”王小东的眼神变得有些诡异,愤怒和憎恨令他扭曲,“医生说我的手臂只能恢复百分之二十的知觉,我就因为一泡尿变成了残废,我不甘心。当那些驴友假惺惺来看我的时候,我分明看到他们眼里的嘲笑。凭什么?我们一起进山,一起迷路,凭什么只有我断了条胳膊?”

李梅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王小东,突然而来的断臂打击已经让他精神失常了。

“那我呢?为什么要弄断我的腿?因为我追查这件事吗?”

“不!”王小东大吼,直勾勾地望着她,“不是。小梅 我只是 我的手断了,我配不上你了,如果你也残废的话 ”

李梅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,身体摇晃了一下,几乎站不稳。

“你疯了,你真的疯了,你是个疯子!”

“住口!我不是疯子!”王小东抱住自己的头,激动地喊,“我不是!我只是太喜欢你了!我 ”他没有说下去,转身推开窗户,一跃而出,朝外逃去,没跑几步,几…腥风忽然迎面扑来。

园子里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。

李梅追到窗边,扶着窗棂,十指微微颤抖。

一双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:“小梅,我喜欢聪明的人,做我的弟子吧?”

李梅没有答话。

“和王小东在一起那么久,你一定知道他把古书放在哪里吧?我们一起学习如何?”

李梅唇角微微上勾:“不胜荣幸。”

有时候,人太愚蠢,真的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呢。

可怜的王小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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