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哈哈……丁相这话有理呀!”
宋之意摸着唇上短髭,说起年前在京城低级官员中悄然兴起的盖盅茶,“……茶盏形如盅,直口深底,上有盅盖,取茶不碾末,直接入盏,用沸水冲泡后即覆以盅盖,以保茶香不溢,谓之撮泡茶——此茶法简陋,唯当班时省事尔。”
他话音方落,赵鼎点茶已竞全功,茶汤长时“咬盏”至散,拱手道“请”。
名可秀当先端盏,余人方起盏。因茶汤已几经点拂,茶温恰能适口,入喉甘滑,绝无涩苦,齿颊犹能回香余久。
“好茶!”名可秀道。
此类道赞赵鼎绝非一次两次听到,然每回听闻仍是喜不禁色,啜茶后谦虚一句:“是宗主的茶好。”
名可秀一笑,“好茶尚需好技。”
宋之意啜完一盏,眯眼回味一阵,道:“这品茶还得这般点茶方为上乘,泡茶法纵是便捷,却大失茶之韵味,其香亦不如点茶多矣!真真是丁相说的‘下里巴人’!”
“不过,”他哈哈一笑,道:“这市井庶民、乡野村夫、化外胡蕃之辈,岂不正合了这‘下里巴人’之茶?”
“不错!”
丁起放下饮空的免毫盏,双目精光灼灼,说道:“即使中下级官员中,散茶、盖盅亦大有可为。主君曾说:‘治政当在制宜。’臣以为,这‘宜’既可作因地制宜讲,亦有便(bìan)宜便利之意。……那盖盅茶便是茶道的‘制宜’,如是,先有‘便宜散茶’,再有‘便宜茶器’,兼之‘便宜茶法’大行,遂茶路开销更广,国家茶税亦随之增收。”
名可秀微微点头,目含赞许。
宋之意笑道:“这撮泡茶法在两浙一带先时已有脚夫茶肆为之,然应者不广……这大半年来,京城方大兴撮泡茶,想来有临安商盟在后推动,以增散茶之利。”
赵鼎是茶道大家,对茶饮法自是也有研究,道:“论起来,点茶亦属泡茶道,那撮泡茶法乃是点茶道的简化,谓之泡茶道的下乘;唐朝时民间便有此饮法,然不为吾辈士大夫所取。”
“所谓人以群分,各有各的道。”名可秀悠悠接口道,“阳春白雪高雅上乘,却曲高和寡,往往失之流传;下里巴人粗陋低俗,却在民间口口相传,反而流传更久远……”
她微微笑了一下,继续道:“武道中有句至理叫‘大道至简’,或曰‘返璞归真’,这都是说化繁取简的道理,治政亦通此理。”
赵鼎若有所悟,“是以宗主方令临安商盟先推散茶,继而推撮泡茶法,想来京窑新出的那盖盅茶盏亦是为适应这撮泡茶法而特意烧制,为的即是撮泡茶在民间大行其道。不过……”
他顿了顿,表情变得严肃,拱手道:“吾以为,茶道不可流于世俗,仍当以点茶道为正道。”
宋之意挑了挑眉毛,这是批驳宗主的做法“流俗”?不走正道?他脸色微微一沉,道:“赵中丞此话差矣!何谓正道?于民有利者皆为正道。”
“某岂是此意?”赵鼎一听宋之意将他的话往“歪道”上理解,立刻有些急了,梗着脖子道:“宋侍郎,某是说道有高下之分,点茶之道可磨艺修性,应为吾辈士大夫修身之正道,非撮茶陋法可堪并提!”